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125)
他分明知道旧都之中,没能搜寻到那个被应九霄细心呵护的孩子,却并未竭尽所能前去寻找。
若是以此追根溯源,江枕玉早便明白,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是应青炀今生一切苦难的元凶。
甚至他的所作所为,比应青炀想象中得更加薄情。
“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应青炀抬手抚上江枕玉的颊侧,他总觉这片皮肤泛着冷意。
好像有无形而冰凉的水渍滑过指尖,伴随着“滴答”声坠落在地。
但是没有。
男人像从前每一次与他谈心时一样,像是刚刚重见光明亲眼看见他的长相时一样,他勾起唇角,眼中仿佛有一片生机在尘埃落定中缓慢消逝了。
“爱上你的那一刻。”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或许早已习惯了,任何痛苦都要强行掩盖在皮囊之下,甚至丧失了落泪的能力。
应青炀怜惜似的擦了擦那并不存在的泪水,他原本冷凝的表情都随着这个动作寸寸碎裂,眉眼展露出柔和的神采。
少年人轻声叹息,随后宽慰道:“辛苦了。”
“……什么?”江枕玉少见的怔愣,他在少年陡然绽开的温和笑意中难以保持理智的思考。
应青炀收回手,一抹鼻尖,“哼。不和你发火你是不是要一直把我当蠢货?”
如果忽略他泛红的眼角,和低下头那一瞬间囫囵擦去的泪水,江枕玉真的要相信,他一路所表现出的难过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应青炀轻笑一声,欣赏着一向游刃有余的男人,在他面前露出茫然的表情。
不是装出来的示弱,而是完全被带入到应青炀的节奏中,被牵着鼻子走。
少年人伸出手,用食指对着江枕玉指指点点,又握成拳头在江枕玉胸口一下一下的戳刺。
“我说你这个人,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一点?觉得我会为了早已过去的人和事,抛下自己如今的爱人,被仇恨蒙蔽双眼?”
“我可和某些不信情爱之重的男人不一样,对某人给出了全身心的信任,你那么多破绽我都装了瞎子当没看见。”
“你忘了吗。”
“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向前看的。”
应青炀长舒一口气,连日来压抑的情绪随着这几句剖白都释放了出去,他觉得手有点痒痒,只砸男人这几下不够泄愤。
之后总得找些办法给自己讨回公道。
江枕玉却不肯释怀,他轻轻抿唇,“我欠你的。”
爱是常觉亏欠。
爱上应青炀之前,江枕玉薄情冷漠,为天下人辜负应九霄的救命之恩,一意孤行地开创了一个海晏河清的时代。
爱上应青炀之后,江枕玉开始后悔从前的强硬手段,觉得自己不够周全,应青炀每每在他面前展露出的苦难,都是江枕玉自己酿就的苦果。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陈年腐朽的气息萦绕其上,看着就年头十分久远。
里面尘封的便是清澜行宫里应九霄留下的信函,以及随手记录下的只言片语。
江枕玉解释道:“我少时便觉得兄长有两幅面孔,我们很少见面,但他常常写信给我,教导我,小到生活里的点滴事务,大到人生志趣,他总能有与常人不同的见解,随时能看穿我的心思。”
“我常常疑惑,为何兄长在面对我时,除了与我下棋对弈,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甚至我对比过他的字迹,与信件上的截然相反。”
“但他所行之事处处危险诡谲,掩藏自己本身的字迹也是应该的。我从未因此起疑。”
“旧都那夜的计划兄长没有透露一星半点,等活着到了北境,我便开始思考,若是他活着,当如何做。”
所以他放下书卷,走进疆场。
直到他一路跋涉到清澜行宫,才知道教导他如何为人处世,塑造了他的人格,为他打磨了君子风度的,另有其人。
所以他与裴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除了骨血里的薄情,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另一个人,另一个为他让出生命的人。
所谓的长兄如父,是应九霄。
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应青炀却没接那个木匣子,而是倾身,在江枕玉唇边印下湿漉漉的一个吻。
应青炀轻叹一声,一脸的“真拿你没办法”。
他轻声道:“我们太上皇陛下身居高位久了,经手的都是风云诡谲的大事,反倒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你还没明白吗,你是他看好的接班人选。”
江枕玉早已习惯了从结果看问题,“……救命之恩,何至如此?”
江枕玉话音落下,应青炀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身后的李氏冷笑一声:“九霄就是太过心软,留下你这么个祸害,彻底让大应的气数断绝。”
应青炀“啧”了一声,这话怎么听怎么难受。
应青炀转过身,扯了扯爱人的衣袖,“这位是你故意留下一命的?”
江枕玉犹豫道:“先太子遗孀,左不过是给一口饭吃,她出不了寺庙大门。”
从血缘的角度算起来,这位可能是应青炀的母妃,但李氏的话他从不尽信,总觉得漏洞颇多,便将人安置在这里,相当于变相圈禁。
当年李氏叫嚣得更难听,谢蕴差点就把人一刀砍了。
能留一条命也算不容易。
“遗孀?”应青炀嘲讽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对面的李氏下意识挺直脊背,故作哀愁:“阳阳,你难道不想认母亲吗?”
江枕玉从这个动作里品出了一丝色厉内荏的意味。
这人果不其然有些问题。
应青炀抬手搓了搓胳膊,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道:“别,我担不起,我充其量也就能唤你一声堂姐。”
“但鉴于你刚才辱骂我的伴侣,我觉得还是止步于陌生人更好一些。”
“别来攀亲戚哈。”
江枕玉神色惊疑不定。
李氏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发展,“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青炀掏了掏耳朵,他从那些旧事里极快地抽离出来,宛如一个旁观者,百无聊赖地说:“意思是我不是你的儿子。你是怎么进的清澜行宫,自己不清楚吗?”
“我出生时人人都说我是个怪胎,的确没错,我生而知之,过耳不忘,旧事如何,容不得你肆意编排。”
应青炀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配上他话里的内容,竟有几分妖异之色。
应青炀牵过江枕玉的手,在男人幽深的目光中,牵住男人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十指相扣。
他心里安定,终于在仅剩的两位当事人面前,将多年前的旧事和盘托出。
应青炀重病而死,又在这个时代睁开眼睛,他保留着前世的人格和记忆,只不过不知道因何缘故,他没有办法控制婴孩的躯体。
但他凭借着耳力,和逐渐恢复的视力,无声地将那些日子旧都里的事情记在心里。
他并非应九霄留下的血脉,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应皇五子。
只不过他的生母并非史书上所说的冷宫无名废妃。
应青炀的生母为应十三帝的皇贵妃李氏女,她名婉容,是李家侍妾所生的女儿,因才貌出众本被许给当时还是王爷的应十四帝做侧妃。
但她却在一次外出拜神中,被刚刚登基的应十三帝看中,并找上了自己的弟弟,提出用南边的一小块封地,换他一个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