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88)
燕斩玦踉跄了下,停住脚步,他握紧谢痕的手:“阿痕。”
谢痕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谢痕轻声答应,声音很软,带一点鼻音:“嗯。”
谢痕看不见,瞳孔很涣散,柔软冰冷的身体被他小心捧着,安安静静,谢痕像是困了,睫毛眨了几次慢慢合拢。
燕斩玦又叫了他一声。
谢痕再次被他叫醒,但掀开睫毛已经很吃力,被他拢在怀中,手臂软软垂落。
燕斩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能是疯了,他或许早就疯了,疯了不好么?他陪着谢痕,他撕下衣襟缠在自己脖子上,把另一头交给谢痕:“阿痕,是哥哥,握着别松手。”
“你有马儿了,马儿回来了。”燕斩玦说,“阿痕,你看……”
他站在月亮下面。
身影倒影水面。
谢痕没有握住布条,谢痕的手垂落,头颈也软坠,谢痕在他怀里无声无息睡着,留下一具被世人当作祭品的躯壳。
……这是谢痕真正的愿望吗?
不知道,燕斩玦不知道。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抱着谢痕,他亲吻谢痕淡白的眉眼,嘴唇贴着不挪开,掌心捧着冰冷的头颈。
风吹得睫毛微微动弹。
“阿痕。”燕斩玦说,“谢……痕。”
他是不是输得太惨了,他在干什么,他是来找谢痕复仇的。
他怎么会恐惧到连站也站不稳。
燕斩玦怕摔到谢痕,慢慢跪下,跪在浅滩旁的碎石上,他留意不让谢痕被弄伤,他把布条在脖颈上打结。
他把布条的另一端放在谢痕手里。
“谢痕。”燕斩玦说,“你赢了,成王败寇,我输给你了,好不好?”
他捧着谢痕晃了晃:“嗯?好不好?”
谢痕安静,仿佛无知无觉,淡白得仿佛月下水雾,只有墨发和睫毛被风吹动,松软虚蜷的手指并不握住任何东西。
他们的影子落在水面,迭着捉不到的月亮。
谢痕没有握住布条。
第52章 好好的
月_脚c a r a m e l 烫_亮渐渐落下。
日出天明。
马车在轻微摇晃, 走得不快也不慢,快了谢痕的身体承受不住,慢了来不及。
谢痕睁开眼睛, 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动作,系统变成的飞蛾在这双眼睛前盘旋, 发现谢痕真的看不到了,谢痕完全不自救, 依然在放纵地毁掉这具身体。
倒是抱着谢痕的燕斩玦被这点微弱的变化惊醒。
燕斩玦原本靠着车厢浅眠,立刻坐直身体,低下头, 轻轻捧起谢痕的肩背。
谢痕笑了笑:“又在盘算怎么折磨朕?”
燕斩玦抚摸这双不变的眼睛, 他现在看见谢痕有些许活气、会说话, 就已足够庆幸。
他不和谢痕再吵:“是啊。”
燕斩玦问:“吃点药好不好?是苦了点,忍一忍,有糖,有荔枝膏。”
他的语气很柔和平淡, 声音很轻,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任何伤害、分裂和仇恨。
谢痕枕在他手臂上,慢慢挪动空茫的眼睛,望向他的方向。
不说话就要被当成答应。
燕斩玦含了药喂他, 燕斩玦陪他尝这份苦, 含着药汁一直等到难咽的辛涩苦意稍淡了, 再哺喂给谢痕, 他一直等到谢痕咽下药, 又将人好好捧在怀中,探入舌尖搜寻, 轻柔刮净口腔里的残余的药汁。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好好吻谢痕。
喂到第三口药,谢痕被呛了下,胸腔微弱痉挛。
燕斩玦立刻停下:“不好受?”
谢痕依旧仿佛端详着他,像是恢复了视力,但燕斩玦将手在他面前轻轻挥动,扩散的瞳仁依旧没有反应。
谢痕抬手,轻轻摸他的脸,向下摸索,碰到脖颈上的伤口。
燕斩玦不是故意弄的,他只是太痛苦、太绝望,昨夜谢痕无论如何不肯握住布条,他只好把系了死结的布条再割断。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匕首不小心划伤了皮肉。
燕斩玦没心情处理这些小伤。
谢痕的手很凉,像柔软的、冰凉的鬼物,轻轻触摸着他的身体。
“有血腥气,不好闻是不是?”燕斩玦低声说,“对不起,我去弄一下,很快就好……”
谢痕轻声:“阿玦。”
燕斩玦胸腔悸了下,被这只手牵引着,低头吻上淡白的口唇。
谢痕也用燕斩玦发现的办法回吻,很柔和,很舒服,燕斩玦仓促闭紧眼睛,麻木心神渗出酸楚疼痛,眼泪滚落。
谢痕的掌心覆着他的伤口。
谢痕和他要绷布、伤药,摸索着慢慢给他处理脖子上的伤。
谢痕抚了抚他脸上的狼狈泪水。
“哭什么。”谢痕柔声说,“阿玦,你好像不恨我了,这样对谁都不好,你不恨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燕斩玦问:“天会塌吗?”
谢痕像是被这个不讲理的问题问住。
但燕斩玦不在乎,天塌了更好,他就和谢痕这么抱着灰飞烟灭,化作世间尘埃。可天还没有塌下来,既然天不会塌,那他不恨谢痕了又有什么不行。
燕斩玦还记得答应好的糖和荔枝膏,咬了一点,喂给谢痕。
他试过了给谢痕找梅花酒,但这东西制作精细,要雪水新梅,讲究得离谱,在北地实在太难寻找了。
燕斩玦想,等冬天。
等冬天他自己给谢痕酿。
燕斩玦的心脏痛苦到仿佛碎裂,冬天,他无法真正去想什么冬天——谢痕已经淡得像一点清晨朝阳下的雾,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捉住一团雾。
他把谢痕捧进怀里,不肯放手,在痛苦的折磨下喘息剧烈,中原的亡国暴君或许被他吓到了,或许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蛮夷,谢痕有一会儿没有出声。
然后谢痕轻轻摩挲他的头颈,脊背,谢痕解开他的发带和衣襟,谢痕引诱他躺下,在马车漫长的、仿佛用不止休的摇晃里,谢痕教他用亲近来发泄压抑的痛苦。
他们倒在车厢里厚实软和的裘皮与白狐绒上,谢痕的长发散落,很凉润。
“不要想。”
谢痕捧着他的脸,柔声诱导:“痛苦就不要想……阿玦,什么都不要想。”
“你想让朕快活,是不是?”谢痕的嘴唇贴在他耳边,“你知道怎么做……”
燕斩玦的眼睛里是充斥泪水的痛苦,他抱住谢痕,他知道,十八岁的谢痕有荒淫无道的罪名,因为除了那注定夭亡的变法,除了耗竭心力的政务,剩下的零星空闲,谢痕几乎是沉迷进了这种事。
谢痕的身体太差,根本不可能作为主导撑到最后,所以谢痕耐心地教会他怎么做。
谢痕知道朝堂上怎么说他、怎么说他们。
谢痕知道留下他是死路一条,世人最喜欢把破国的罪名放在一个惑乱人心的“罪宠”身上,所以谢痕把他扔了。
这是谢痕最不可原谅的罪行。
燕斩玦终于看清了灼烧自己的剧烈仇恨。
他恨的,不是谢痕圈养他、囚禁他,不是谢痕肆意塑造了他,是谢痕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亲手撕下了他耳朵上的金玦。
是谢痕把他扔了。
没再看一眼、没再回头,甚至没有半句交代。
谢痕随手将他丢去逃出生天,自己施施然被那场疯狂扭曲的风波浩劫撕碎。
燕斩玦当然恨,怎么能不恨,他恨得寝食难安,恨得五内俱焚。
他夜夜噩梦,梦的不是谢痕如何折磨他,是这个可恶的、傲慢的、算无遗策却又无力回天的暴君,在那高高的刑台之上被命运拆碎,依旧鲜血淋漓地朝他微笑。
“你恨我……”谢痕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轻声问,“是不是?阿玦,你是装的,你心里其实很恨,你恨不得撕碎了朕……”
他在无处可逃的痛苦里浑浑噩噩:“是……”
谢痕笑了笑,很轻,仿佛松了口气。
谢痕如愿被他报复,被他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