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72)
没人能弄清,这只眼睛里盛装的究竟是什么,是蓬勃的野心,是无人涉足的空旷孤独,是比这片宇宙更寥廓的遗憾。
还是从踏上这条路这天起就看到终途的冰冷和平静。
“还有七小时十三分到达母舰,你会上军事法庭,被判刑。为了帝国的荣耀,你僭越我的一切记忆会被清除,在你被押送去监狱的途中,你的新秩序同伴会把你劫走,我们从此不死不休。”
“在你们的故事里,你是代表正义、被辜负和苛待的英雄,我是你邪恶的敌人。”
格云瑟命令:“谢弗,现在,好好吻我。”
紫罗兰色的独眼静静望着谢弗勒尔·瓦格纳,冰冷,纯净,像最遥远的星光。
另一只眼瞳里溢出痛苦撕裂淌出的血液。
紫罗兰缠绕着骨骼生长,缓缓绽放,格云瑟的血在这一天淌尽,变成帝国的长剑。
“谢弗。”格云瑟问,“为什么哭?”
第43章 我从没爱过你
格云瑟靠在谢弗的怀里。
他们一起看完了这段记忆。
考虑到谢弗勒尔正被“狼狈地赶出权力中心”这个喜讯, 格云瑟对宿敌的态度稍有缓和,勉强同意谢弗握着他的手。
“简直愚蠢。”格云瑟点评自己的做法,“我亲手放走了你。”
谢弗笑了笑, 他低头,趁机喂格云瑟吃下一小块切好的橙子:“第三次。”
格云瑟简直难以置信。
抬头。
第几次??
“第三次。”谢弗承认, “我们小时候,你放我离开了城堡, 后来我才知道,如果你当时下令追捕,我根本走不出你的领土。”
“学校里, 你放我离开你, 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追逐‘正义’。”
“这是第三次。”
谢弗说:“他们劫狱时还冲你开了枪, 我被劫走,成了自由秩序的‘英雄’,你在医院里养了很久的伤。”
格云瑟皱了一会儿眉,他含着那块橙子, 谢弗捧着他的头颈,把这变成一个橙子味儿的吻,酸甜清新,汁水溢满口腔。
格云瑟被轻轻抚摸喉咙,在力道柔和的指腹下不情愿地微弱动了动。
“我为什么这么做。”格云瑟看着自己的手, “愚蠢, 我早该杀了你。”
谢弗低声说:“是啊。”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格云瑟问, 他的记忆完全混乱, 太少了, 他记得的东西太少,这具躯壳已经快要变成真正的空壳。
“我偷着去看你。”谢弗说, “被你的人抓了,关了三个月,差点被打死。”
格云瑟稍微出了口恶气:“哈!”
谢弗轻轻笑了下。
他揉格云瑟柔顺的银色长发,力道轻柔地把人小心抱起,去卧室睡觉,把格云瑟轻轻放进干净松软的枕头被褥里时,他的小腹多出一把匕首。
……格云瑟到这时候才想起报复他。
谢弗苦笑,他没有急着复原伤口,坐在床边,任凭格云瑟吃力搅动这柄匕首。
“你要是多吃饭,格云瑟,别老把吃的偷偷吐掉。”谢弗握住他的手,帮他的忙,“就会更有力气。”
格云瑟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低头看了一会儿豁开的伤口,伸手触摸淌出的血。
谢弗的瞳孔缩了下,他捧住格云瑟的肩膀,看见以难以置信速度生长在这具躯壳上的血色荆棘,顺着肩胛蔓向手背。
谢弗揽住瘦得纸薄的胸肩亲吻霜白口唇。
格云瑟在亲吻里止痛,渐渐停止颤抖,头颈变软,腰背软折手臂坠落,精神力被虹吸进谢弗的精神海,无法阻拦。
这就是实验室的“功劳”。
格云瑟说的只是玩笑,他们真的把格云瑟变成了这样。
如果长时间“不被使用”,荆棘就会撕毁这具身体。
可这是饮鸩止渴,格云瑟迟早会因此而死,等精神力被撷取干净,生命力耗竭。
“格云瑟。”谢弗哑声开口,他抱紧怀里冰冷的身躯,他们的胸膛贴近,这不方便掩饰战栗和痛苦,不过谢弗本来也根本没心情掩饰它们,“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对你说话,我以为你逃了,他们说,实验室……”
谢弗得到的讯息里,实验室开设的目的是“让人成为人”。
寻找引导alpha和omega无法遏制的本能冲动、让受激素潮支配的两个群体由“动物”变为真正的“人”的方法。
寻找beta不需要禁药也能提升精神力的方法。
这是新秩序的民众权益保障条目之一。
格云瑟是帝国的荣耀、是雪亮的长剑——但腐朽的帝国早已烂透,从根基上变得污浊,有太多爪牙,太多为了一己私欲而杀戮掠夺的虫豸,这些混账被用来做实验岂不是正好?会议上的代表眼睛炽亮,狂热的浪潮让这条法令推行得毫无阻碍。
高呼的自由与光明里面,混杂了多少私心、多少欲望、多少暗度陈仓。
领袖不必知道。
这只是件再小不过的小事,没必要操心多管,还有很多大事。
谢弗被推到这个位置,只要向前走。
……太苍白无力的辩驳了,太无耻、太推卸责任,软弱荒堂。
谢弗无法开口,他握着格云瑟失力厥冷的手指,帮格云瑟握紧匕首,他不让格云瑟触碰那些温热黏腻的血:“想杀了我吗?”
“格云瑟。”谢弗发着抖轻轻抚摸这双眼睛,“想杀了我吗?”
格云瑟躺在他眼前,眼瞳很涣散,他慢慢放开匕首,转而去摸谢弗的脸,柔软无力的手臂弯折,抱住谢弗的头颈,胸腔里微弱的力道无意识向上送。
格云瑟需要吻。
需要。
格云瑟木然地吻他,辗转柔软,呼出的气流有幽冷的紫罗兰香。
仿佛是一场大雨里缓慢腐烂死亡的花田。
花瓣在接吻里掉落,有些被谢弗和翻滚的血腥气一起吞下去,在暴虐炽烫的烈焰中扎根,这种根系至死也无法被拔除。
格云瑟的记忆凋零。
格云瑟忘掉了他们为敌后的第一次对峙。
那是场暴雨,这个星球的雨太多,太多,不是适合花草生长的环境,他被派去负责狙杀格云瑟。
而这个猖狂的野心家仿佛感应到了他。
格云瑟站在战舰上,遥远地透过暴雨望向狙击镜,有恃无恐朝他微笑。
他手软了,无法扣下扳机,这样静默很久,直到来抓捕刺杀者的旧世界军队把枪口抵在他脑袋上。
“愚蠢。”格云瑟用他那特有的、傲慢的语气嘲讽他,“他们在利用你,鉴别你,你根本没得到他们的真正信任……”
“格云瑟。”他问,“你伤好了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银发指挥官停下脚步,颀长手指用力攥了下弯折的马鞭,军靴锃亮,脊背瘦削仿佛利剑。
格云瑟手里的鞭子狠狠挥在他身上。
他得到了一身伤,这让他越狱回去后有了交代,他只知道自己连续几晚都梦见格云瑟,他不知道别的。
现在他看着自己翻出铁丝网,狼狈踉跄脱逃,身后月下静默站立的清瘦身影抱着手臂。
……
格云瑟忘掉了他们的第一次彻底闹崩。
疯狂的帝国余孽炸掉了一座城,有数不清的人因此受伤、死亡、流离失所,他为此奔走不眠不休十几天,昏过去再醒来时看到紫罗兰色的眼睛。
“谢弗。”格云瑟第一次显得无措,“对不起,我——”
格云瑟试图解释两方并不是一群人,格云瑟代表顽固的旧军队,傲慢、刻板、死守荣耀,绝不允许普通民众染指他们高贵的战争……但他显然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一拳砸在了格云瑟的身上。
格云瑟被他打得倒退,按着胸口,难得地没有计较:“算了,我原谅你第三……”
这话没说完。
大概格云瑟觉得这事没到“原谅”的地步,他严重脱力,那一拳轻飘飘并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