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73)
大概格云瑟舍不得用掉这第三次机会。
但格云瑟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格云瑟留下带过来的物资,都是救助平民急需的东西,药品、食物、帐篷、清水,还有钱,这算是资敌了,格云瑟只好以个人名义捐赠。
“你不相信我,谢弗。”
格云瑟说:“我要生你三个月的气。”
……
格云瑟忘掉了,谢弗勒尔·瓦格纳连续三个月大半夜跑去爬城堡道歉。
格云瑟躺在自己城堡的高塔里,这里暂时成为旧军队最后的驻地,帝国的坍塌已经不可逆转。
不过帝国的雪亮长剑心情其实还不错。
格云瑟躺着,任凭军医处理自己身上的裂痕,荆棘在胸口和喉咙盘踞,军医冒险尝试挖去血色荆棘,可刀刃下骨头都已经被荆棘缠遍。
格云瑟已经习惯忍耐疼痛,不是很在乎这些,银色的睫毛掀了掀,无视掉窗外好声好气道歉认错的第八十八束紫罗兰。
霜白的嘴唇有点得意地扬起。
……
格云瑟忘掉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时光,敌对的阵营是不会有那么多好故事可讲的,无非是输赢、生死、成王败寇。
格云瑟在某个离谢弗最远的战场里成了俘虏。
作为这柄最恐怖的“帝国长剑”自愿就缚的交换,一部分旧军官被释放,或是被免于死刑,改为监禁。
格云瑟成了试验品。
其实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误会——格云瑟有多清楚自己在“轰炸平民事件”里的无辜,就多了解这事只怕和谢弗扯不上多少关系,但是。
但是啊。
“他们离间我们。”
“小谢弗,怎么办。”
格云瑟低声自言自语,他被捆在椅子上:“我要记不清了。”
他不被允许合眼,被迫吞药,投影打在白墙上,他看着谢弗勒尔潇洒自由、万众瞩目。
他看着谢弗勒尔和同伴彼此舍命相救,在失败后彼此安慰,在获胜后热切相拥,他看着那些手牢牢攥在一起。
他看着谢弗勒尔被亲朋挚友簇拥,意气风发,他看着谢弗勒尔原来一点都不孤独,原来他的小谢弗有那么多朋友。
谢弗勒尔·瓦格纳并没有那么需要他。
原来谢弗不是怪物,原来怪物只有他一个,原来谢弗勒尔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格云瑟说:“谢弗。”
“谢弗。”
“谢弗。”
这是格云瑟的最后一朵紫罗兰,冰冷、苦涩、没有任何香气,谢弗把它吞下去,像吞下最寒冷的苦酒。
格云瑟被钉上镣铐,冰冷的镣铐直接铆进骨缝,这些人疑惑于他怎么好像不知道疼,把手下得很重。
傲慢的格云瑟·海因里希才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无声呢喃着“只要谢弗现在来就原谅他”、“只要谢弗帮忙揍一顿这群混蛋就原谅他”、“只要谢弗勒尔·瓦格纳狠狠摔一跤就原谅他”……这底线有点低了,落败的野心家很恶毒地想,还是改成“摔断一条腿”。
不过谢弗勒尔·瓦格纳也并没有摔断一条腿。
格云瑟说:“谢弗。”
没有人出现。
格云瑟真不是个多大度、多宽容的人,真的不是。
他蜷缩在散落的银色长发里,戴着手铐,脚镣,脖颈上拴着颈环,像个动物。
“我原谅你。”格云瑟低声飞快地说,“好了,第三次用完了。”
“你没有在七岁那年杀掉我,你没有在十八岁那年杀掉我,你没有在冰河舰上杀掉我,你没有用你的枪杀掉我,你没有用你的军队杀掉我,你妄想用爱杀我,我不上你的当。”
“我不爱你,我不认输,我从没爱过你。”
格云瑟放任意识流逝,他看着谢弗勒尔和他的朋友们,看着根本不孤独的谢弗勒尔·瓦格纳,他无法控制荆棘蔓延:“我很生气。”
“我很……恨你。”
格云瑟说:“我不原谅你了。”
第44章 “再见。”
格云瑟忘记了一切。
苍白的躯壳里不再开出紫罗兰花。
谢弗跪在狭窄的囚笼边上, 柔声劝哄蜷在里面的人回到温暖安全的卧室,银发散乱,宝石似的、无机质的冰凉紫色眼瞳动了动, 陌生地望着他。
“我叫谢弗。”谢弗伸手,理顺格云瑟的银发, 拨到翼翅似的蝴蝶骨后,“谢弗勒尔·瓦格纳。”
他把新摘的紫罗兰给格云瑟看:“我是你的朋友。”
格云瑟说:“我没有朋友。”
谢弗进笼子陪他, 给他编一个故事:“被你识破了,海因里希少将,现在正在打星际战争, 我们在一个舰队服役, 你十分英勇、奋不顾身, 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而被俘,我是来营救你的瓦格纳上尉。”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安全点。”谢弗轻轻摸他的头发,“我们要在这待几天,等待母舰接我们回家。”
这说法好接受多了, 格云瑟的眼睛动了动,态度稍微缓和,分给他一点地方:“我得到勋章了吗?”
“当然。”谢弗说,“阁下,您的勋章多到数不清。”
这话还算好听。
格云瑟扬了扬下颌, 勉强允许谢弗抱他:“你的发音很差, 海因里希的‘希’不是你那么念的。”
讲实话这语气在目空一切的“帝国长剑”这真的不算很刻薄。
但瓦格纳上尉的神情像是要没骨气地哭鼻子了。
海因里希少将身陷囹圄, 还需要人家营救, 只好纡尊降贵、勉强妥协:“行了, 行了,暂时允许你叫我格云瑟……说真的, 你这种脾气是怎么混进的帝国舰队?”
谢弗把他抱出笼子,动作谨慎,力道轻柔,格云瑟阁下执意要去浴室,哪怕什么也不记得了,这种贵族脾气依然长在紫罗兰的花梗里。
“浴盐,香熏。”格云瑟蹙着眉,嫌弃安全点的简陋,“连水果也没有吗?”
“有。”谢弗柔声回答,“有橙子,很新鲜,我这就去切。”
他小心扶稳格云瑟,用最快的速度剥好了几个橙子,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放在托盘里匆匆赶回,打开浴室的门,在看清里面情形时瞳孔收缩。
格云瑟在低头摆弄手上的锁铐。
披散银发的单薄身影像是不知道疼,坐在水里,自顾自剥开皮肉研究腕骨,没有血,他本该在冰河舰上死亡,那次的血已经流尽,支撑这具躯壳和血色荆棘纠缠的只是一株象征帝国的紫罗兰。
现在紫罗兰枯萎、凋敝、死亡。
落下的是早已死透的花瓣,呈现出某种毫无生命力的灰白。
“瓦格纳。”格云瑟抬头,紫色的眼瞳纯净,把左手腕交给他看,“取不下来。”
谢弗几乎是扑过去,他很难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不知道它们是摔还是跪在地上,发着抖修复残破不堪的左腕:“别这样,格云瑟,别这样……”
格云瑟伏在他肩上问:“为什么?”
谢弗闭上眼,他尝试强迫自己看那双眼睛,但他做不到,喉咙里的血腥气混着冰冷的紫罗兰香翻涌:“因为……”
“因为……你会疼。”谢弗低声说,“你会死,格云瑟。”
格云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正确的废话。”
“我当然会疼、会死。”
格云瑟说:“我也是肉体凡胎。”
谢弗身体里现在也像是生长出那种荆棘了。
他捧起格云瑟,徒劳灌注生命力和精神力,发现没什么用,就改为处理伤口和包扎,他的手剧烈发抖,最后还是格云瑟自己接过绷带,咬着打了个结。
“它们。”格云瑟看着锁链,“再也取不下来了吗?”
谢弗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格云瑟就懂了,点点头,靠回温热的水里,指使瓦格纳上尉喂自己那盘切好的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