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155)
作者:麦客
时间:2025-02-14 16:38
标签:养成 架空
“就算你早有准备,换做是别人,此事也难成,”青年说,“毕竟你是世子的亲舅舅。”
狄静轩沉默不语。
长须老者恨道:“郢王手上还藏着撒手锏,怪道多年来贼心不死。好在我们及时发现,未让他得逞,与郭恒相勾结。此事处理起来,须得在水面之下,万勿打草惊蛇……”
狄静轩离开田庄,一路走去,前方出现连垣楼台,曲径游廊,并有暖阁轩屋,亭台水榭。原来那田庄非在郊野,而在一处深宅大院之中。
粗犷而新鲜的氛围一扫而空,身边渐有丝竹之音、膏腴之气。
狄静轩穿过门楼,外面正是名都繁华大街。回望身后,朱门两旁悬挂的灯笼上是“国公府”三字。
街上等候的属下引马上前。他一整行头,翻身上马,沿着国度大道巡防去了。
且说狄飞白人在岳州,很快就发现随身佩剑被人调包。他一时火冒三丈,当即便决定北上追赶狄静轩一行人。
江宜与他同行,二人紧追慢赶,毕竟脚程有限,待追上队伍,已经是洛州境内,距离名都不远了。
随队的官员说道,狄将军离了岳州后就单骑先行,估计早就返回名都罢了。
狄飞白将他那个舅舅大骂一通,也无可奈何,只好在馆驿暂作休整,待得精力恢复,再一鼓作气,往名都寻仇去。
江宜一路陪着他,除却无事可做,也有几分对皇城的好奇心。
他追寻着李桓岭的足迹,而皇城是神曜皇帝漫长生涯中至关重要的舞台。沙州有他诞生时的裹布,且兰府有他建功立业留下的战场,东郡有他所建流芳百代的书院,洞庭有他悟道飞升的霖宫。名都,则有他倾举国之力打造,称王称霸的建元宫。
江宜上一次去名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其实没有体会到什么。如今有机会故地重游,也算不留遗憾。
到了洛州馆驿,狄飞白自去觅食。江宜则独自待在房间里。
每逢昼夜交替,阴盛阳衰之际,秽气最为猖獗。他须利用此时机会,借助无根水净化身体里的秽气。
他用雨师所赠酒葫芦中的无根水泡澡,水中清气钻入他的七窍之中,令他微微出神。
后窗轻声开启,吹进一阵凛风。
商恪轻手轻脚进屋,关了窗户,靠坐在矮几上,袖里掏出一卷经书,闲闲地翻阅起来。
他诵经的声音与澡盆中水波荡漾的节奏暗合,一来一去,一进一退,一近一远。
江宜周身慢慢浮现无数蝇头小字,伴随经声溶于水中。
水波轻柔,犹如潮水,江宜置身其中,昏昏沉沉间感到被人抱了起来,晒鱼皮似的放在靠窗的竹编榻上。
要晒到可以自由行动,需得一个多时辰。商恪就陪着他,有时在旁边念消魔咒,有时闲聊两句。
这天日薄西山,窗外的火烧云令江宜忽然想起,雨师梦中那场锻剑的天火。
“对了,”江宜说,“那日你我进入雨师梦中……”
商恪无奈道:“我以为你不愿提起。是我对不住你。”
“这有什么?商君寿长我几百岁,看待我就像看待一小孩儿。那梦里我变作小孩儿模样,你不觉有异,也很正常。”
商恪:“…………”他就说江宜还没有原谅他。
江宜那厢又若无其事,说回他方才想起的事情来:“现在回想起来,应当是成了做梦者的梦里人。也就是在雨师梦见天火锻剑之时,你就取而代之,成为了那把剑。虽然你从未提起过,时至今日,我也已心知肚明。”
商恪道:“天下既定,阙剑才诞生,生来就没有开锋见血。直到帝君得道飞升,将那把剑也一并带上,三天清气日夜熏陶,才令我有了意识。我是非人之物,却出自人之手,因此总在人间行走,想要修得一颗人心。”
江宜回忆起梦中所见,青年总是寻寻觅觅,不知何所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原来是找自己的心。
“人心是秽种,”江宜说,“你身是自然清气,寻那秽气做什么?”
“人心是唯一自由的。天地譬如一樊笼,泽鸡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这是因为寻求自由是一切生灵的本性。天人虽与日月同寿,何异于永久被囚困在这樊笼之中?”
江宜默然半晌,一笑道:“向往长生不死、飞升成仙不再做人,岂不也是人心常有的欲望?我看,这也只是你的一家之言罢了。神仙与凡人,都不会像你这样想。”
商恪亦是一笑。
过得一会儿,江宜又问:“这八百年,你得到自由了吗?”
“我是一把剑,”商恪说,“剑鞘还在,剑岂能自由。”
第127章 第127章 李初
“看来天人也不过是碌碌一生,求之不得。”江宜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商恪不以为忤,一只手按在江宜胸膛说道:“你我唯一的区别,是我生来无心,而你不管怎么说,还有一颗心跳动罢了。”
他这动作令江宜无比熟悉,一时间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忽然局促起来,忘了要说的话。
待到暮色四合,狄飞白吃饱喝足回房来,正见江宜在慢腾腾穿衣服。
“今日治疗结束了么?”
“是呀,”江宜叹气说,“入冬以后,更难晒太阳了。徒弟,下次你帮我搬个炭盆来吧。”
狄飞白欲言又止,看他那衣冠不整的样子,修长的脖颈蜿蜒进衣领底下,若隐若现暴露着领口一线雪色。
“我早就想说了,商恪甚至宁愿陪你耗上大半天光阴,难道他就不能用法术把你弄干净?”
江宜:“……”
“你说的对呀。”江宜醒悟过来。
狄飞白:“…………”
翌日出门,马厩里添了数匹快马,役夫道是清早郭大人派人送来,给岳州返程的那班朝廷命官。
此事正中狄飞白下怀。他同那几个官员打过招呼,强行征用了两匹,带上江宜就走。那班人敢怒不敢言,只得放这小霸王离开。
郭恒是洛州军政总督,他挑选的都是军中好马,脚程极快,可朝刷燕晡秣越。晨起出发,未到午时已皇城在望。
“老子又回来了!”狄飞白迎风大笑,纵马越过凤翔门。
一幅丹青画卷骤然展开眼前——
广阔的国都大道可供十架马车并驾齐驱,两旁酒楼乐馆,旗幌香帕,往来人流络绎不绝。穿梭过声色场所,又有门额威严的官府衙署,庄重肃穆的国学院,道香袅袅的宫观寺门。较之岳州城,不知大了多少倍,走马看花,一日也不能观尽。而正北方,建元宫一片斑斓金碧的玉瓦虹桥,无论身处城中何处,抬头就能看见,日出时犹如徐升的明星,日落时又如铺开的金被。
江宜一年前匆匆造访,曾不如与狄飞白纵马越市而过,所见者广。
二人直奔狄静轩府邸。
狄飞白多年以来在外游历,舅舅府上管事不认得他,问他要名帖。
“我的名讳,说出来吓死你,”狄飞白道,“只管与你家老爷说,讨债的上门了!”
管事谨慎回答:“老爷巡防去了,白天都不在家……”
狄飞白讨了个没趣,只好说:“且让你家老爷洗干净脖子等着,小爷夜里再来!”
二人无所事事,走街串巷,狄飞白买了些卷饼酱肉充作干粮,向晚又回到狄府门前。
“老爷与同僚饮酒去了,还未回来。”管事的说。
“你敢耍我?!”狄飞白大怒,提起拳头。管事吓一大跳,正要喊人,那少年又把拳头放下。
“你说他不在他就不在?小爷还就不走了!他总不可能不出门罢?要给我逮着他在家,你仔细我的拳头。”
管事叫苦道:“我诓你做甚么?小兄弟,这是朝廷命官的府邸,你在这儿堵门,可不体面。”
狄飞白将白天里买的羊毛毡刷然抖开,就铺在狄府门前,大剌剌坐下:“府邸是他的,门前道路可不是他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想赶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