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8)
但一个追求者无数的大少爷是不会被这种低级情话打动的,他冷着脸道:“没了?你这么肤浅,只会看我的外在。”
“因为不够熟啊,”温明惟微笑,“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给我一个深入接触你的机会,我就知道该怎么夸你的灵魂了。”
谈照瞥他一眼:“这不合适吧?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你。”
“现在了解也来得及啊,”温明惟说,“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
谈照迟疑了下,不想表露一点对温明惟的兴趣,但他确实好奇。
他沉下嗓音,依然用审讯犯人般的语气说:“既然如此,把你的家庭情况,真实职业,过往情史都交代一下。”
温明惟很配合:“先交代哪个?”
谈照说:“按顺序讲,不许敷衍。”
“嗯……我想想。”温明惟拉着他走回那辆越野车,把碍事的枪支挪开,和他一起坐上后座。
在露天和狭窄环境里聊天的氛围非常不同,车里更紧张私密,车门一关,即使发生些什么也没人看见。
但谈照那张故作冷酷的脸上分明写着“什么都不会发生”。
温明惟笑了一下,交代前先问他:“你对我的出身一点猜测也没有吗?”
“有,不确定。”谈照低头看旁边那些枪。
——见到与枪相关的温姓人士,任何人第一反应都会想起新洲那个“温”。
温明惟恰好是新洲人。
谈照狐疑地看了看他,温明惟给出肯定答案:“没错,我是从那个温家出来的。”
他的措辞有些微妙,不介绍自己是谁的儿子:“我在龙都长大,从小练枪,课业压力大,家庭氛围紧张,但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
“……”
这话说得轻巧,即使谈照不了解温氏,也明白他略过了太多内容。
毕竟,当年雄踞在新洲的温氏一族,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黑帮家族。
它是联盟境内所有黑帮的龙头,也是势力最大的军火走私商——甚至已经不能用“走私”形容,温氏的一切摆在台面上,垄断海上航道,将“黑鸢尾”家徽高调地刻在船头,联盟政府无可奈何。
然而物极必反,再鼎盛的家族毁灭也只需一瞬间。
后来温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万丈高楼塌成一地碎屑,连一段起承转合的因由都没流传出来,叫人猜无可猜。
再后来,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温氏倒台系政府谋划,因为在那之后,联盟才真正意义上的有法律了。禁枪令紧随而出,军火走私罪加一等。温氏好比那只被杀鸡儆猴的鸡,它一死,全联盟的潜在犯罪分子都老实了。
如果是当八卦听,谈照难免要评价一句“活该”。但这不是八卦,是温明惟的家事。
他心想,不论当初温明惟在家里地位高低,现在都不可能有什么权势。之所以还能开设私人靶场,玩去年新产的枪,充其量是因为落魄贵族身份,还剩点人脉。
——怪可怜的。
“是我不好,”大少爷想到这,破天荒地体贴了一句,“我不该问你家庭,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吧?换个话题,你现在在做什么?真是开医药公司的?”
“对呀,”温明惟三分真七分假,避重就轻道,“但我经营得不好,不怎么赚钱,搞不好年底就倒闭。”
“……”
谈照看他的眼神顿时更可怜,无语道:“温明惟,你看起来挺厉害,怎么是个花架子?连一家小公司也摆弄不明白?”
温明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我想吃软饭。”
他从侧面贴近谈照,将下巴搭在对方肩上,低声笑道:“别拒绝我好不好?错过你我去哪里找一个更有钱的?”
谈照脸一黑:“我现在就拒绝你。”
“开玩笑的。”温明惟笑得气息紊乱,长发垂落到谈照腿上,覆盖住他腰腹下方的某个位置,随主人动作撩来撩去。
谈照不适地抓住那作乱的发梢,沉声道:“能不能管好你的头发?”
温明惟闻言将长发拢到另一侧。
谈照:“继续交代,情史呢?”
“……”
温明惟突然沉默了下,瞥见他表情,谈照冷哼了声:“怎么,有念念不忘的前任?”
“没有。”温明惟说,“我没谈过恋爱,说了你们都不信。”
“知道我不信你还瞎编?”
“真的。”
温明惟无奈:“我以前只有过一次喜欢别人的经历,但没和他谈过。”
“是谁?”
“一个朋友。”温明惟停顿了下说,“……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谈照冷冷盯着他。
“很久以前的事了。”
温明惟轻声细语,嗓音有点飘:“当时——我家的实际情况比我刚才讲得更紧张些,出于某个复杂原因,我小时候经常挨打,身边所有人都看热闹,只有这个朋友为我出头,替我挨打,好心照顾我……”
谈照皱眉:“你从小就喜欢他?”
“不,我小时候不开窍,满脑子只有野心,不想别的。虽然他对我最好,但也只是朋友而已。”
“……”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才发觉自己喜欢他,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按理说,当时可以试探一下,可惜我太忙,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少,没精力谈恋爱。”
“然后呢?”
“然后,”温明惟克制的声音里滑过一丝颤抖,“我没想到,就在我终于有精力也有勇气,决定主动向他表白的那天,他突然——”
说到这里,他艰难地止住话音。
谈照接了句:“跟别人在一起了?”
温明惟没回答,谈照当他默认,顿感喜闻乐见:“看来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还有自作多情的毛病。”
温明惟不以为意地笑笑,把短暂偏离的情绪拉回正轨:“总之,从那以后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应该趁早追求,把他留在身边,不要错过。”
他的视线重回谈照身上:“如果我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还想追他?”
“不,是你。”
温明惟说:“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谈照,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
谈照正襟危坐,可温明惟挂在他肩膀上越贴越近,好像想亲他的瘾症又犯了,即使知道这样不矜持也无所谓,就是要倒贴。
谈照因刚才那番往事不悦的情绪平复了些,决定给温明惟一个倒贴的机会。
“你知道我不喜欢谈恋爱,”谈照把手插进温明惟的头发里,无师自通地享受到一种掌控欲,按紧他后脑,“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就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不能连追都不追,就答应你吧?”
“……要追多久?”
“我怎么知道?”谈照哼了声,“看你表现。”
第7章 摩耶之幕(7)
离开靶场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温明惟和谈照几乎把每种型号的枪都玩了一遍,尽兴之后驱车回家,温明惟搭的是谈照的车。
出发前少爷有些不情愿,说:“你还一点表现都没有,就支使我当司机,到底是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温明惟笑:“你也可以搭我的车。”
话是这么说,最终还是由谈照亲自把温明惟送回海苑,并谢绝了后者共进晚餐的邀请,留下一句“下次想请我吃饭记得提前预约”,潇洒地开车走了。
温明惟目送他的背影笑了一会儿,然后和上回一样,像演员从一场精彩剧目里抽身而退,笑容渐渐收敛,恢复了台下独处时神色平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