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3)
温明惟很随和,说:“随便,但我只能喝一杯,酒量不行。”
李越信了,帮他点了杯这里的招牌鸡尾酒,叫“末日极光”。然后故作熟练,没话找话地介绍起酒名的由来,明显是想洗白刚才自我介绍的尴尬,给温明惟留一个好印象。
温明惟相当有修养,即使他讲得磕磕绊绊,也耐心倾听,眼睛专注看着他,简直让人脸红。
李越在这注视下神魂颠倒,忘乎所以,从酒吧的历史编到调酒师的个人情史,越发不着边际,胡言乱语。
谈照被吵得睡不着,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突然说:“李越,你不是直男吗?发什么春?”
“……”
同伴哄然大笑,李越被戳穿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状态,刹那间从脸红到脖子,整个人几乎要爆开。
温明惟也笑,眼神又飘到谈照身上,状似不经意地接了句:“你呢,也是直男?”
“他不是,”同伴替谈照回答,“他性冷淡,什么都不喜欢。”
这是句玩笑话,但男人之间的玩笑总是不怎么高级,“性冷淡”有一种“那方面能力不行”的暗示,调侃味十足。
谈照当场踹了同伴一脚:“找死是不是?”
他腿长,从桌面伸过去,差点把酒杯碰翻。温明惟伸手扶了一把,略微侧身看他,眼里带一种认真的疑惑,好像信了他同伴的玩笑,也怀疑他性能力不行。
谈照微微一哽,下意识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沉默几秒,脸一沉,少爷脾气发作,不想理人了。
温明惟见状突然笑了声,和刚才几个笑不一样,这次是真心的。但因为真,也格外刺耳,谈照不悦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温明惟盯着他左耳上闪耀的钻石,突然转移话题,“你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练枪。”
“没空。”谈照漠然拒绝。
“好吧。”温明惟好似很失落,拿起酒杯低头喝了一口。
他头发长,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表情,像掩饰一般,让人不忍。
李越何止发春,简直是恋爱脑上头有点一见钟情了,忍不住安慰温明惟:“他明天真没空,要去医院探望他爷爷,估计得忙几天。”
温明惟顿了顿,对谈照说:“这样啊,祝你爷爷早日康复。”
谈照不喜欢在外面提及家事,微微点了下头算回应。
见他对自己的心动男神这么冷淡,李越相当不满,但无可奈何,只好亲自陪温明惟聊天,没话题就制造话题,说:“温……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明惟就好。”
“好的,明惟哥,”李越自作主张加了一个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演员吗?”
温明惟笑了笑:“不,卖药的。”
“啊?”李越没懂。
温明惟道:“开公司,医药行业。”
“哦哦,”李越吹捧道,“原来是总裁,难怪这么有气场。”
这句捧得过于虚假,在座几位少爷,哪个不是大财阀出身?怎么可能把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小医药公司老板放在眼里。
但聊到家世,李越忽然间想起什么,莫名觉得“温明惟”几个字有点耳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记不起来,喃喃问:“明惟哥,听你口音好像不是西京人?”
温明惟讲话没口音,的确和口音略重的首都本地人不一样。
“我是新洲人,”他说,“前几年搬迁过来的。”
“这样。”李越应了声,脑海里不断闪着“新洲”“温”,词组飘荡,一簇记忆火花突然爆开,吓了他一跳,“你姓温啊?”
“怎么了?”
“……啊,没事。”
李越压下心悸笑了一声,心想,新洲省是联盟第一大省,温氏是新洲的第一大姓氏,姓温的普通人少说也有百万,倒没那么巧,温明惟姓的肯定不是那个“温”。
至于那个“温”是哪个“温”,自然是曾经在新洲称王称霸的温氏一族。
但现在温氏已经倒台快十年了,当年高高悬挂在龙都城至高点的黑鸢尾家徽都被人拆下来当废铜烂铁处理掉,找不到一点痕迹了,还有什么可忌讳?
话虽如此,李越还是不敢把那段新洲往事当八卦和温明惟聊——事实上他也并不了解多少,换了一个安全话题,突然问温明惟年龄。
“明惟哥,你今年多大了?”
听到这里,在一旁始终没睡着的谈照终于忍不住了,猝然睁开眼睛,不耐烦道:“你们两个相亲呢?有完没完?”
第3章 摩耶之幕(3)
谈照脾气不好熟人皆知,具体体现在他从不迁就别人,但别人必须迁就他。简而言之,王子病。
王子病自然来源于他“王子”的身份,但究其根底,主要是家庭环境问题。
谈照的父亲是联盟首富谈英卓的幼子,年轻时爱好游行考察各地风土人情,常与妻子结伴外出。在谈照五岁那年,夫妻俩乘坐私人飞机横跨太平洋,不幸遭遇空难,双双逝世,遗下一个可怜的小谈照,被送到爷爷身边养大。
因这桩惨事,谈照备受爷爷溺爱。
谈家上下都谨记,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少爷,那是谈英卓的心肝宝贝眼珠子,他可以杀人放火,别人不可以忤逆他半分。
好在谈照虽然性子骄纵,但总体来说没有特别出格的纨绔劣行,只是苦了他身边朋友,不得不耐心哄着少爷。
一般来说,谈照也不会无缘无故发火,今晚却三番两次表露不爽,可见睡不好觉确实影响人心情。
李越不怕他发火,怕的是他王子病发作吓着温明惟,当即提议说:“你实在睡不着就别挣扎了,换个地方睡,去打牌怎么样?——我们打牌,给你开个房间休息。”
谈照果然要发作:“那我他妈跟着你们干嘛?我不会回家睡觉吗?”
李越有点窘迫,并非没想到这点,只是觉得如果谈照走了相当于少一道桥梁,他不好意思单独带温明惟去打牌。
谈照一眼看穿他,凉凉地挖苦:“小舅子你不管了?表姐呢?”
李越:“……”
移情别恋不行吗?不要拆穿。
气氛聊得有点僵,谈照大概是真不高兴了,突然从沙发前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随你们的便,我回去了。”
说罢毫不留情,转身就走,李越连忙伸手去拉,但比他更先拉住谈照衣角的,是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
“谈照,”温明惟收紧手指,微微仰起头,“不再陪我喝一杯吗?好不容易碰见。”
他眼角含笑,是一句寻常挽留,偏偏给人一种非常不舍的感觉,异常缠绵。
谈照垂首看他,投下一道居高临下的注视,没回应。
李越连忙打圆场,硬生生把谈照按回沙发里:“求你了大少爷,不要这么对待我们明惟哥好吗?有什么不爽冲我来。”
谈照无语:“我怎么对待他了?你装什么护花使者?”
“好了好了,”温明惟劝解,“是我的错,突然横插进来扰了你们的聚会——今天是谁的生日吗?桌上怎么有个蛋糕?”
是吃剩一半的蛋糕,切得七零八落,上面有几根栽倒的蜡烛,奶油已经融化了。
“是我。”李越说,“我今天二十四岁了,明惟哥。”
“祝你生日快乐。”温明惟笑笑,“可惜一时间没什么礼物能送你,回头我补上。”
李越惊喜:“哇,不用麻烦,你人怎么这么好……”感叹一声又说,“你平时一定很受欢迎吧?追求者是不是很多?你单身吗?”
他问得直白,目的不加掩饰。温明惟却说:“不啊,没人追求我,一直是单身。”
李越不信:“真的假的?”
温明惟不答话了,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