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17)
不单是为控制某个人,而是控制一切,尽可能把他能获取的所有信息捏在手里,总览全局。
但跟某些同样控制欲强的上位者不同,温明惟一般不会因局面失控而动怒,他没有怒气。顾旌甚至记不起他上次生气是在哪一年。
手机里信息繁杂,顾旌查了几分钟,挑重点汇报:“有过两次。半年前元帅的掮客私密会见过谈英卓的心腹。五个月前,约见一次谈翼,之后再没有联系,不确定是断联还是换了联系方式,或者避开了我们的监控。除谈氏以外没有其他来往。”
谈翼,谈照的伯父。
就是刚才秘书口中那位“副董”。
以温明惟对郑劾的了解,对方一旦下定决心要达成某项合作,就不会轻言放弃,否则当年他根本走不进温家的大门。
现在他盯上的是谈氏。
谈英卓却死了。
原因也不难猜。谈英卓是个眼光长远,守本分的商人,有原则到近乎固执,当年在那么混乱的社会局势下都不肯涉黑,拒绝外部势力影响集团发展。现在又怎么能够轻易妥协,冒更大风险参与政治纷争?
所以八成是因为合作谈不成,招致元帅不满。
毕竟元帅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小少尉,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恳求。在他看来,谈英卓不识相就换一个控制,他需要的只是谈氏的资金罢了。
而他要换的那个,八成是之前联系过的谈翼。
难怪今天早上郑劾在电话里说,他要用的本来也不是谈照。
温明惟沉思片刻,突然摇了摇头,感慨道:“元帅也看得出,我们少爷不中用。”
“……”
他有点无奈,又有几分难以形容的微妙爱怜,然后不再言语,低头给谈照发消息。
发完之后,温明惟放下手机,将一头散乱的长发重新束起,对顾旌吩咐:“你先回去吧,车留下给我,今天不用再跟着了。”
第14章 摩耶之幕(14)
顾旌离开之后,温明惟按照约定,独自在车里等谈照。
他预感谈照今天要忙一整天,傍晚才能重新出现,没想到估计得太保守,谈照一直让他等到了晚上九点多。
地点换过一回,从医院到公司,温明惟把车停在谈氏总部楼下,到附近一家咖啡店休息,吃了点东西。
大约是下午一点左右,谈照派秘书下楼找他,没找到人,突然一个电话拨过来,问:“你走了?”
“在呢。”温明惟以为他忙完了,“这么早?”
谈照说:“我叫秘书给你送饭,你人呢?”
“我吃过了,不用管我。”
温明惟的通话里传出咖啡店背景音乐,听得出悠闲舒适,环境很好,少爷顿时不开心:“温明惟,你就是这么陪我的?不是说好不走吗?”
“就在对面,不远。”
温明惟笑了笑:“我总不能原地不动干坐一天吧。”
“为什么不能?”
“……”
“你现在上楼来陪我,隔壁有休息室,你可以睡觉,玩手机,随便干什么,反正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温明惟:“……”
如果这是对追求者的考验,少爷的取向可能是一个传统型“娇妻”,对他百依百顺,黏着不放。
或者反过来猜测,谈照自己是潜在的“娇妻”型人格,对伴侣有强烈的依赖性,分开就会不安。
但谈照没意识到,这时候也没心情考虑太多,他给温明惟的要求都是出于本能,不在乎合不合理,过不过分,说完就飞快地挂电话,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三分钟后,他的秘书找上门,客气地请温明惟去“休息”。
秘书还是之前在医院那位,四十岁上下,西装革履,一身精英气。他跟温明惟打招呼,自称姓“韩”。
温明惟点了点头,配合地跟对方走。
由于公司大门外有记者,韩秘书带他绕路,走进一道隐蔽的侧门,乘专属电梯上楼,不仅避开记者,也避开了公司员工,一路上安静冷清,气氛有些许尴尬。
韩秘书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伺候温明惟这个“闲杂人等”,大费周章把他带到顶层,董事会会议室隔壁,还要给他守门,不让他走。
从外貌判断,他怀疑此人是谈照的男朋友——既不是亲属也不是好友,只能是恋爱对象。
但今天这种日子,大少爷竟然带男朋友来公司,实在是不像话。
韩秘书在心里无声谴责,脸上一点情绪也不敢露。
电梯不断向上攀升,光可鉴人的银白墙壁上映出那男人修长的身姿和沉静的侧脸,稍微有点审美意识的人都很难不看他,然后出神。
正发着愣,对方突然开口:“对了,谈老先生病发突然,是不是没来得及立遗嘱?”
“没有。”韩秘书不假思索脱口回答,说完猛地一激灵——这种事怎么能跟外人讲?
“现在董事会是谁主事?”温明惟问,“代理董事长是谈翼先生吗?”
“……”
韩秘书冷汗直冒,闭紧嘴巴。
可温明惟看着温文尔雅,强烈的上位者气场却在电梯里缓缓铺开,压得他下意识服从:“……对,是副董。”
“刚才警方怎么说?”
“已经把医院彻查一遍,没有异常,不能认定为谋杀。”
“葬礼有安排了吗?”
“副董想明天就送到殡仪馆,准备葬礼,但少爷不同意,刚吵了一架……”
韩秘书越说声越小,已经汗流浃背,脑内闪过自己因管不住嘴而被开除的悲惨画面。但温明惟仿佛对他表现很满意,赞赏般拍了拍他的肩:“别怕,我不会说。”
“……”
不知为什么,听完这句更怕了。
这些消息每句传出去都是重磅新闻,韩秘书无比后悔。好在温明惟是谈照身边的人,应该没事。
他擦了把冷汗,电梯一停连忙引路,带温明惟去找休息室。
之后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温明惟待在休息室里没离开过。
隔壁在开董事大会,隔音好,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以持续时间判断,应该不是单纯的公事会议。
大概六点钟左右,温明惟从单向玻璃门看见,走廊里逐渐有人离开,似乎是散会了。
但谈照没出来,他从韩秘书处得知,谈照在和家人单独商讨葬礼安排,还要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九点。
对一般人来说等待的滋味很煎熬,但温明惟并不。他耐心足,没有急事催着奔命,待在这里和待在那里没区别。
但他身体不好,今天这个病痊愈,明天又有那个病,几乎没有哪天是完全健康的。以至精力不佳,谈照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韩秘书被打发走,谈照关上房门,来到他面前。
温明惟睡眠浅,察觉面前覆下一片阴影,马上睁开眼睛。
“……你忙完了?”
“嗯,今晚暂时休息。”
谈照还是之前分开时的样子,一整天没换衣服,气色更差,身上还有一股烟味——他不抽烟,会在他面前抽的也不多,应该是他大伯。
温明惟鼻翼一动,细微的反应被捉到,谈照不高兴道:“你继续睡吧,我洗个澡。”
“在这洗?”
“嗯,不想回家。”
休息室是个套间,有很大的卫浴,谈照说完当面把上衣脱了,扔到旁边沙发上,走进浴室关上门。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累,温明惟透过雾面玻璃看见他倚着墙壁好久没动,仿佛全身力气透支,身体沉重迟缓,好半天才打开淋浴,门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没用多久,谈照速战速决,洗完裹着浴巾出来,轻车熟路地去柜子里找换洗衣服。
他背对温明惟,俯身开柜门时肩膀到腰身绷成一道紧致弧度,尾部没入浴巾里,下面是一双无可挑剔的长腿,仿佛完美人类模型,比例没有一丝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