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35)
他依旧无法站立,一手撑着墙壁上的扶手,在男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跌坐到床尾,从猫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湿了半截的裤腿。
男人大概是个贴身护工之类的角色,给晏尔吹干了头发之后,又去取来了冰袋。
晏尔自觉地卷起衣袖和裤腿,猫才看清他手肘膝盖处密布的淤青淤紫,类似的事故在这半个月里一定频繁发生。
不愿意让护工近身照顾,也完全不让猫省心。
男人半跪在地毯上,用活络油给他按摩消肿,对他说:“少爷,这次磕到脸了,你想瞒也瞒不过去。”
晏尔拿冰袋贴着半边脸颊,并不怎么在意:“我妈很忙的,不一定会回家,你们不告状她发现不了。”
男人叹了口气,专心给他擦药,不再多话。
猫守在暗处的罅隙里,看着男人擦完药给晏尔拿了身干净的睡衣就出去了,晏尔自己折腾着把弄湿的睡衣换掉,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卷进了被窝里。
过了半晌,灯终于灭了。
玻璃推拉门被顶开一掌宽的缝隙,薄纱帘被夜风掀得很高,月光将木地板照得亮堂堂的,空气里萦绕着的药油气味散去了一些。
猫踩着月色挤进屋内,金瞳竖成一条细线。
床上的人睡着了,密绒绒的睫毛垂着,呼吸绵长,脑袋陷进蓬松的枕头里,被压出一点脸颊肉。
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羊脂玉镯滑至腕骨,露出小臂内侧浅淡的划痕,猫后退半步的动作顿住了。
片刻后,风停了,猫踱步过去,前爪搭在床沿边,叼着被子盖住了晏尔的手,接着低下头,嗅了嗅他红肿的颧骨。
……不知道用什么姿势摔倒,才会伤到这种地方。
天光乍破时,窦阿姨被狗叫声惊醒。
这狗成年以后日渐稳重,除非裴意浓招惹了它,不然不会突然叫这么大声。她害怕遭贼,屋里屋外检查了个遍。
一阵敲门声响起,晏尔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什么事啊?”
裴意浓站在门外:“狗突然叫了一早上,窦阿姨在检查,问你房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多大点事,晏尔立马倒了下去,懒惰地说:“它想叫就让它叫嘛,狗不叫那不成死狗了。”
“……”裴意浓静默片刻,扬声说,“阿姨,别看了,丢东西了就记晏尔账上让他补。”
晏尔听得清清楚楚,腹诽了一句“幼稚”,被子蒙头继续睡。
清晨的狗叫事件没找出原因,家里也没丢东西,晏尔的小金库安然无恙。
倒是露台那盆蓝雪花旁边发现了几枚梅花印,晏尔对比过可卡布的爪印,露台上的要更圆更秀气一些,疑似属于一只攀爬能力惊人的小流浪猫。
他又想起自己做猫的日子,再收养一只小猫好像也不错。
可惜之后的一整个星期,附近都没有流浪猫出没。晏尔忙于复健、补课和向家人隐瞒摔伤,猫狗双全的幻想生活渐渐被抛至脑后。
第27章
冬至那天,平临中学内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散播出关于丧门星的流言。
传到关巧巧他们耳朵里时,已经不知道倒了几手,无非是说这名同学如何害死父亲与同电梯的邻居,他的母亲又如何在两年后离奇身亡。
除了身世悲惨了点,好像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关巧巧和同桌抨击了一下“丧门星”这种上古词汇如果真在一所重点高中里流行,就算是搞霸凌也太土了点。
同桌说:“建议改成丧门star。”
关巧巧笑了半天,评价道:“一样土好吧。”
起初根本没几个人在意,直到他们听闻这名同学就在平临中学高二年级,年级第一常驻选手,家境穷酸,个性嚣张,仗着自己成绩好有老师护着就视校规于无物,公然欺凌同学云云。
“咱们年级还有这号人?”刘子堂啧啧称奇,对照年级大榜把前十位都浏览了一遍,抓了抓脑袋,“到底是谁,哪个都对不上呀。”
关巧巧说:“别看了,除了钟悬还有谁敢说自己常驻年级第一。”
“哟,冲着咱们来的。”刘子堂揽住钟悬的肩膀,痛心疾首,“让你别老穿校服,看吧,被人当成穷酸了,咱们也是住大house的好吧。”
钟悬抵开他的爪子,没有放在心上:“随他去吧,你们别管。”
别管的后果就是变本加厉,对方爆出了另一件极其隐秘的事。
八年前,某小区一住户携带电瓶进电梯,起了严重的爆炸事故。同电梯的小孩和他父亲被波及,父亲身亡,小孩重伤,最终抢救失败,被推进了太平间。
几天后,万念俱灰的母亲已经开完了丈夫和儿子的死亡证明,她想再看他们一眼,属于儿子的那具遗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运进太平间的尸体死而复生,医院里炸开轩然大波。
因为太过离奇,这件事在当年的报纸和新闻上都有记载,被人翻出来挂上了表白墙。
猎奇的事情放到八年以后同样吸引眼球,事件的主角虽然没有在报道里公开姓名,但匿名人指名道姓说,就是钟悬。
钟悬。
这名字一点也不陌生,他经常站在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穿着蓝白色校服,短发一丝不苟,是和高三的裴意浓齐名的一中校草,少年天才。
一中刚刚拍摄完成的招生宣传片,就是因为有他们两个,少人问津的校园视频号第一次播放量超过百万。
表白墙受到学生会的管控,很快有老师发现勒令删除了这条内容,但是讨论并没有因此停止。
尤其是几天后,高一的孙州在食堂公然挑衅钟悬,被钟悬无视了个彻底,当夜回家时出了个小车祸,一辆小三轮车直冲过去,把他撞进了医院。
孙州气得想吐血,瘸了一条腿还不消停,在探病的同班同学面前叫嚣着钟悬就是丧门星,会把他身边的人全部克死,一定是他使了什么阴招恶意报复自己!
他的话从病房里传回平临中学,被信仰唯物主义的学生们狠狠笑话了一通,前因后果一传播,又把对钟悬的关注往上推了一个等级。
于是,不管是出于单纯的好奇还是带有恶意的窥探,他走在路上时人人侧目,各种言论与猜测甚嚣尘上——关于他的孤儿身世,关于他父母的死因,还有那诡异的死而复生。
整个平临中学,除了钟悬本人,就只有一个人知道除了死而复生,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借尸还魂。
他亲眼见过一具空壳身体是如何被外来的鬼魂占据,它睁开眼望向裴意浓,朝他露出一个森冷的微笑,甚至在被拆穿以后还想粉饰太平,继续伪装成晏尔。
那一刻,裴意浓的四肢百骸都冷透了,顶着可怖的窒息与压迫感,他的脑子里只充斥一个念头: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裴意浓不知道钟悬是哪一种,他也不关心。
本着这股恨屋及乌的情绪,他对所有与神神鬼鬼的存在牵涉太深的人都没好感,在这场风波里始终冷眼旁观。
只在和晏尔闲聊时,他随口提了一句,“那个钟悬最近过得挺不如意的。”
早知道不提了——晏尔听完始末后迅速行动起来,添加表白墙为好友,抄起键盘在评论区和几个出言不逊又爱蹦跶的小子对喷三百回合,把自己气得整宿没睡着,最后双方的评论都被举报删评,他才就此作罢。
第二天,饭桌上晏尔无心进食,向裴意浓倾诉平台的举报机制有多不合理。
明明是对方引战在先,自己是维护社区友好氛围的正义人士,凭什么各打五十大板一起处置了?
裴意浓根本理解不了他过剩的正义感,放下筷子问:“有必要那么在意他吗?他被人议论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必要了?”晏尔眨眨眼睛,“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弄弄你这样太冷漠了。”
裴意浓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然后问,“所以呢?你没给钱吗?”
回来以后,晏尔省略了先附身钟悬后变猫的那部分,只告诉裴意浓自己突然苏醒,变成了被困学校的地缚灵,好在钟悬有阴阳眼能看到他,一番周折之后把自己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