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2)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晏少爷认识钟悬第一天就会把他列入黑名单,此生都不会看他第二眼,哪要这样忍气吞声地从他的毒舌语录里扒拉出一点微薄的信息量来设法自救。
不过钟悬也就是个高中生,顶多有点三脚猫本事,懂一些玄学小常识,能给晏尔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还帮得很不情愿。
他和晏尔一样,体质极阴,容易被鬼上身,钟悬要更特殊一点,他天生阴阳眼,能看见灵体的存在。
因为晏尔的魂魄两年前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捏碎了,所以隔段时间就要上钟悬的身,给自己加固一下定定型,免得还没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直接崩散了。
而每到这个时候,晏尔就感觉自己在舔一个很难追的高冷美女,“美女”本人则把他当作臭不要脸的猪头三。
晏少爷被家里宠坏了,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把他的话奉为圭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心里更是恨死那两个抢他身体、毁他魂魄的害人鬼了!
钟悬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了眼,直直地看向咬牙切齿盯着自己的晏尔。
钟悬:“?”
晏尔瞪他一眼。
钟悬眯起眼睛,看他半晌却没说什么,只抬起左手往旁挥了一下,做口型说:“起开,别挡在我前面。”
晏尔闷声不响地挪开了,在心里恶狠狠地给他也记上一笔。
下课铃响了,晏尔左顾右盼,发现钟悬旁边的座位没有人坐,空了一早上,施施然飘了过去。
钟悬瞥他一眼。
晏尔抬起下巴:“干嘛?我呆在这儿也不行?椅子上写你名字了?”
钟悬低头继续看杂志,懒得搭理他。
正当此时,教物理的武老师出现在了教室门外,拿着一沓试卷走进来,“都回座位上,发一下上周刚考完的月考卷,叫到名字的自己上来。”
又到了一月一度的分数凌迟,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晏尔也想跟着啊一嗓子,自己都成这样了,该弄丢的、不该弄丢的都已经没了,居然还得乖乖待在教室里陪钟悬一起上物理课,这个世界对他未免也太残酷了!
钟悬说:“别吵。”
“我忍不住,反正也没人能看见我,你看得见也装看不见。”晏尔受够了这种轻飘飘、摸不到任何实体的状态,无聊得想发疯,他问钟悬,“不然我自己出去逛逛?”
“去啊。”钟悬说。
晏尔正要穿窗而出,钟悬把杂志塞回身后的书柜里,慢吞吞地说,“想找死的话随意。”
晏尔不满地回头:“你非要这么说话么?”
“不然呢——”钟悬眉眼倏然一弯,“耳朵先生,换成微笑服务您觉得怎么样?”
晏尔给他笑得魂都要奓了,心惊胆战地飘了回去:“……你还是正常一点吧。”
讲台上,武老师敲了敲桌子:“嚎什么嚎,都以为自己考的很好是不是?这次考试你们班的成绩很不理想,放个暑假回来心都玩野了,状态跑哪儿去了?还有个别同学水平严重下滑,拿到答题卡以后看看自己的分数,再对照卷子好好反省!”
他的表情严肃得好像生下来就没有笑过,锐利的目光掠过一排又一排的学生,最后落在四组最后面——黑发少年侧过身,把一本课后杂志塞进背后的书柜里,一个人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钟悬。”最上面那张试卷就是他的,众人习以为常,等着迎来学霸人生中又一个稀疏平常的满分,武老师说,“62。”
讲台下一片哗然,响起了比发卷子前还要更大声的“啊——”。
钟悬自己也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默默看了晏尔一眼,起身去拿卷子。
晏尔:“?”
一个男生在武老师的眼皮底下拦住了钟悬,小声问:“学神,你怎么回事啊?老武这科你也敢乱来?”
钟悬回了一句:“不清楚,鬼上身了吧。”
他捶钟悬一记,笑说:“有本事你到老武面前也这么说。”
钟悬对老武没话说,但老武对他有,他神情冷峻,沉着脸问:“没拿错吧?”
钟悬低头扫了眼卷面,从姓名那栏写到一半又划掉的“日”字,无从解释的陌生字迹,再到最上方鲜红扎眼的62分……
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钟悬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
老武冷声说:“没有就好,下了课我们聊聊。”
作为一个学渣,晏尔太喜欢看这种学霸考砸公开处刑的场面了,处刑的还是毒舌男高钟悬同学。
真好啊,他连日来阴郁的心情都要明朗了几分,主动飘过去迎接钟悬,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钟悬同学,你物理学得不太好是不是?这次怎么考成这样,差点就不及格了。”
钟悬没搭理他,直到坐下后,才摊开答题卷,手指在姓名栏划掉的“日”字那里一敲:“你说呢?日同学?”
晏尔探头去看,整只魂都愣住了:“……”
噢,这好像是我给他做的。
那没事了,及格分挺好的,及格不就行了,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悬真是的,要求忒高。
“明明可以交白卷,我会自己找合理的解释,却非要用你毫无必要的努力给我出一道难题。”钟悬心平气和地请教这位罪魁祸首,“不然一会儿你去跟他聊聊?”
晏尔觑了一眼班门口面沉似水的老武,又觑了一眼身前嘴毒心更狠的钟悬,没有吭声,悄咪咪地附进他的身体里,找了个地方盘踞起来,只剩一点魂尾巴落在外面。
钟悬皱了下眉,默许了,只在心里警告他“不许乱动,给我做一具安静的尸体”。
晏尔摇了摇尾巴,乖巧地回道:“嗯嗯,我最听话了。”
第2章
这张卷子的由来还得追溯到上周,那时候晏尔碎成不知道多少块的魂体刚刚拼凑好,意外地在钟悬的身体里苏醒。
自己能在惨遭女鬼夺舍的境遇下稳住心神,尽心尽力地帮这位因为被自己上身而晕过去的倒霉蛋完成一场物理考试——还及格了,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壮举!
可是钟悬丝毫不领情,还宁愿他交白卷。
好吧……他那会儿又不知道倒霉蛋本人是平临市的中考状元,霸榜年级第一的天才少年,这种学神级别的人物考及格分确实比交白卷诡异得多。
考试结束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教学楼里人都走尽了,被他上身的倒霉蛋才悠悠转醒。
学生证照片里的钟悬长得清隽秀丽,眉目分明,像个容易被欺负的乖乖牌好学生。
可当他抬起那双浅淡透亮如琉璃般的眼眸,不偏不倚地盯着晏尔所在的地方时,杀意陡然而生,悬在他阴郁而锋利的眉眼之间。
晏尔被撕碎过一次,对这种杀气十分敏感,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想跑路的时候,少年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忽然变回照片里温吞和气的模样。
他歪了歪头,疑惑的表情有点可爱,问道:“诶,你是谁?”
晏尔根本不信眼前的人是什么纯良无害的高中生,没敢告诉他真名,含糊用“耳朵”这个绰号敷衍过去。
他不信任钟悬,发现自己能够脱离鬼打墙自由行动后更是急不可耐,兴奋地飘出五楼,浮在半空中匆匆与钟悬道别,准备夺回自己的身体。
钟悬站在五楼的走廊上,目光懒散地追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叫住了他:“耳朵。”
半空中,近乎透明的魂体循声回头。
“给你一个忠告,”钟悬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边走边说,“你的魂魄应该是打碎以后重新聚起来的,这个时期非常危险,如果没法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又找不到合适的宿体养着,不出三天就会崩解。”
晏尔将信将疑:“崩解是什么意思?”
钟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起左手,握成拳,然后五指倏然张开,“砰——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