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70)
傅晟弯腰将酒瓶捡起来扶正,言简意赅:“手滑。”
鬼才信。
但现在追究这个也没有什么意思,刚才还燥热的气氛这一会儿陷入了有点窒息的安静,程朔双手插着兜想了又想,还是先开口:“你都听见了?”
傅晟磁性的嗓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做会议上的事实陈述:“如果你叫得再大声一点,兴许楼下的人也能听见。”
狗屁。
他刚才不就只叫了一声吗?加起来估计连一秒都没有。
扭曲事实。
程朔不爽地摸了下鼻子,“我又不知道他会来。”
“他想约你出去。”
傅晟用的是肯定句。
“嗯,什么大学校庆,六十周年还是五十周年......”
程朔还在试图回忆,被傅晟冰冷地打断:“拒绝他。”
“我已经答应了。”
“我让你拒绝。”
命令的口吻让程朔也收敛起了好脾气,挑衅般直勾勾地盯着傅晟匿在光影里轮廓分明的脸,平光眼镜隔绝了视线,显得背后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要说不呢?”
还能拿他怎么办?
傅晟来到他面前,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倒数的秒针,他垂下目光,凝视着这张一开一合形状漂亮的唇,还在不断吐出刺耳的话:“刚才是你弟弟先动的手,你应该听得见,别怪在我头上。”
“我知道。”
傅晟说。
他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在一墙之隔,听着他一手养大的弟弟是如何吻一个男人,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激怒。
幼稚地向房间里另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宣誓着主权。
可笑。
傅晟唇角挑起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突然升起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果傅纭星知道了房间里的人是他,该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十几年间,他与傅承海联合每一个在傅纭星身边的人筑起了一道不容侵犯的高墙,特殊的过去似乎可以成为一切优待的借口,将他这个弟弟保护得太好,太天真,也太过不知满足。
他不会容许任何形式的背叛存在,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
即便,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护。
身体里的血液随着这个愈发膨胀的想法抵达了沸点,隔着胸腔隐隐发烫。傅晟呼吸陡然加重,在看清了程朔唇角被咬得更加厉害的伤痕之后。
程朔从他靠近的气息里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酒气,比他出去前要浓重许多,冒出了一个有点不切实际的猜测:“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傅晟否认。
“那我瓶子里的酒怎么少了一半?”
程朔收回略过桌上的视线,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傅晟,没有脸红,眼神没有涣散,反应也没有变慢,甚至更加敏锐了一点,但气质却相比平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最后一点一直被克制着的斯文沉稳似乎解开了上头的枷锁,看起来散发着......危险。
“你确实没醉吗?”
傅晟垂了垂镜片下的双眼,他眼型偏长,睫毛也是,深灰色的瞳孔与凌冽的眉扫向对方时显得很不近人情,遮住那一部分,莫名有几分孤寂的味道。
这是在向他扮可怜?程朔惊疑不定地想。他还是更宁愿相信傅晟是真的有点醉了。
不是不能够理解。
要换做是他有这么个弟弟,估计刚才早就夺门出去给那两人一人一拳头了。
程朔停了停,语气软下来一点。
“要我送你回去吗?”
傅晟靠过来,在耳边低声吐息:“司机在楼下。”
黑色迈巴赫停在酒吧门前,程朔扶着傅晟坐进车里,正要退出去,手腕被不轻不重地按住。
这个隐晦的信号令程朔挑了下眉,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在这个有第三人存在的狭窄空间,沉默之中,莫名蔓延开一股异样的心情。
并不知道后面这些小动作的司机问道:“傅总,回去吗?”
傅晟半阖着眼睛,报出了一个地址。
“这里是哪?”
房门被刷开,还没有来得及开灯,程朔走进去没几步就被整面平铺在客厅前的开阔落地窗震在了原地,一时间卡壳。
五十层的高楼,足以俯瞰大半个江庆的夜景,冷冽的月色下,万家灯火尽收入眼底。
“别处的房产,我很少过来住,一直让人定期打扫。”
身后传来关门声与傅晟迟滞了半拍的回答,程朔看着玻璃窗外辽阔的江景,牙酸地挤出了几个字:“有钱真他妈好。”
这叫什么,大平层吗?
不敢相信他要是住在这里能有多么幸福开朗,不办趴简直浪费了这个风景和面积,顺带叫上十几个帅哥来陪他喝喝酒,唱唱歌,这样的日子简直和做梦一样舒服得让人不想醒。
程朔天马行空地畅想着,背后突然压上来一道重量,没等回头,傅晟的吻从耳朵渐渐往下,鼻息令肩膀缩了一下,程朔没想到他会直接进入主题,与面前冰冷的玻璃相比,另一半好似坠入火海。
冰火两重天。
“这里很适合带人过来。”
“什么意思?”傅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程朔忍不住笑了下,“没意思,就感慨一下。”
“你是我第一个带来这里的人。”
傅晟磁性的声音令程朔的心跳短暂地停了一拍。
“是不是要这样说?”
恢复了正常。
“对,被你偷师了,是不是该交点学费?”
傅晟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当然。”
背后靠着玻璃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刺激,就像在索道上行走,始终要牢记着一点——不能够低头。迷蒙间程朔不经意瞥了眼身后透明的夜景,险些腿软,被傅晟稳稳地托住。
隔着牛仔裤粗糙的纹理,掌心突然碰到了一个扎手的东西,傅晟从程朔的裤袋里将其取了出来,神色略显微妙。
程朔借着昏暗的夜色看清了那个方形薄片的轮廓,感觉脑子里不明所以地打了一声雷。
“你准备的很充分。”
“不是,这不是我的。”谁他妈没事贴身带这个?像个变态一样。程朔心底暗骂了一声,想也没想地说:“肯定是杜文谦走的时候趁我不注意塞的,也就只有他会随身带这个。”
傅晟幽冷的声音响起:“看来你很了解他。”
“我......草!”
肩膀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程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想要把人给推开,却被傅晟捏住手腕制服在了落地窗前。
“你属狗的?”
傅晟咬住了那个薄薄的方形物体,在程朔的注视下,单手撕开一角。
“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不是吗?”
浴室里响起唰唰的水声。
程朔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都在松散地放空,这种时候,头脑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事件一桩接着一桩,他不知道傅纭星是否会再回来找他,今晚的这件事出乎意料,像是一个提醒,一个警告,真相已经再也包不住了,即将在某个和今晚一样猝不及防的时刻被打翻,到时候,一切都会失控。
甚至隐隐的,他和傅晟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物质,游离在控制之外。
别去想那么多,及时行乐。程朔以此结束了有点儿凌乱的思绪,他伸手捞起地上的裤子,翻了翻口袋,只找出来一枚打火机和空了的烟盒。
他诅丧地把烟盒捏扁,扔到一旁,打量起这间宽敞的卧室,家具都是干净的灰黑色,搭配在一起很有精英范,但一看就知道和傅晟说的一样不常来住。他随手拉开了最近的抽屉,本来不抱有什么期望,意外的是,里面居然不是空无一物。
将抽屉里头的原木色长盒取出,程朔打开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水声停了。
成股的热气从被打开的门缝中扩散开来,拉高了房间里的温度。傅晟擦干身体后裹了一件浴袍从浴室出来,侧着头散漫地擦着湿发,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脚步一顿,床上半裸的男人正一脸趣味地翻看着手里一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