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30)
“所以你是故意考差?”傅纭星捏着易拉罐的手收紧,铝皮凹进去发出锐利的声音,手背露出显目的青筋。
“差不多吧,”程朔低头点了支烟,火星若隐若现,天已经暗了下来,“后来我跑了。”
傅纭星没有明白,皱了下眉,“什么叫做跑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高三跑出去了大半年,想要自己打工赚钱,当时脑子被门夹了,觉得天底下没有我干不成的事情。”
程朔是笑着说出这些话,视线没有目的的眺望前方,夹着烟颇有几分对当年自己的讽刺。傅纭星笑不出来,看着他的侧脸冷冷地问:“然后呢?”
“然后很丢脸,在外面混不下去,主动联系我爸,就回来参加高考,考了个我高中三年来最烂的分数。”程朔抖了抖烟,落在石板上,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所以也不能说是故意,跑了大半年,九九乘法表我都快背不利索。”
傅纭星隐隐觉得真相不止这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程朔刻意隐瞒,像完整的书被撕去一页,然而他无法抓到那一角。
胸前莫名堵着一口浊气。
程朔顿了顿,转头劝诫:“记得把我当成反面案例,知道吗?”
辽阔的天台依稀可以听见不远处公园草坪上音乐节的收尾歌曲,满场都是观众的欢呼和安可声。傅纭星的声音伴随风灌满双耳:“你不后悔吗?”
程朔听得很清晰,有点太清晰,以至于锋利地划过耳朵,“不后悔。”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后悔?
他也不会允许。
远处的音乐节到了落幕的时候,舞台绚丽的灯光还没有熄灭,把傍晚阴压压的天空照亮成了粉色,几颗星星攀上漆黑的角落。
程朔仰头望着天空,由风吹乱额前的头发,“这么好的风景,不聊这个了。”
傅纭星不知不觉又喝完了一罐啤酒,他不记得自己今天喝了多少,好像是记忆中第一次这样放肆,声音也变得低哑。
“你那天晚上哼的是什么歌?”
“嗯?”程朔放下烟,“我以为你知道。”
傅纭星难得说了一句很长的话:“你唱成那样,就算原唱来了也不一定能听出来。”
程朔短促地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音乐软件,找到收藏里的歌曲按下播放,前奏从手机底部传出来,是甲壳虫乐队的《Yesterday》。
傅纭星安静地听着歌,短暂地放空自己,这是一首不陌生的歌曲,也很符合程朔的品味。突然左侧耳垂被温热的大拇指指腹包裹住,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下,电流顺着那块皮肤仓皇地掠过全身。
程朔像是突然间发现什么,偏头凑近了一点,深黑的眼底迸发出一丝闪烁的笑意,“我才发现,你这里有一颗痣。”
傅纭星撞进他的眼睛,心跳没来由漏了一拍。
程朔说:“很性感。”
一股热度从腹部直挺挺冲了上来,把五脏六腑挤压到角落,傅纭星凝视着程朔近在咫尺的双眼,与黑夜一样神秘而诱惑的颜色,呼吸好像被一键按下了暂停,压在石板上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有什么事情偏离了控制。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点,然而没有去阻止,以沉默应对。
靠近时,程朔突然停了下来,“我身上的烟味是不是很重?”
傅纭星滞了下,沉哑地‘嗯’了一声。
程朔放下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好像方才的暧昧气氛只是错觉。傅纭星有点狼狈地别开脸,还未明白那一瞬间沉下心底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脸被一只手掰了过来,然后印上来两片沾满酒气的唇。
清凉的薄荷味在嘴中绽开。
呼吸窒息一瞬,陡然间加重。
程朔揉着他耳垂的手慢慢下滑,搂住他的后颈向前压了压,侧头加深这个吻。舌头熟练地撬开了傅纭星紧绷的牙齿,安抚一般抚摸着他的头发,掌心温暖而宽厚。
耳边有什么声音重重地响起,像未播完的音乐,也像酒瓶碎裂。
傅纭星在僵硬一瞬后,鬼使神差地回应了程朔的唇,感觉到男人的动作暂停一秒,诡异地弥漫上一股填满胸膛的满足。
他听见了。
那是他体内一潭死水般的血液被点燃的声音。
第20章
程朔没有醉,他只是突然在那一霎那没有控制住自己。
可能因为他极少向别人诉说那段糟心的经历,即便提及,也擅长用玩笑一带而过。过去几段蜻蜓点水般的关系不足以让他拥有这股冲动,那样的交往通常也会伴随对过去未来闭口不谈的默契。傅纭星不太一样。
他有的时候直白的有点儿过头,以至于给人一种很不好相处的错觉,冷得刻薄。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才隐隐触碰到他周围高高筑起的外墙边沿。
程朔以为应该是冷的,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却意外滚烫。压抑在冰层下的焰火在一个吻里突然爆发,险些把他一起燃烧。
‘沾上后不好甩掉的类型’——程朔现在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诱惑当前,谁可以坚定地拒绝傅纭星这张脸?总之他做不到。
至于以后的事情,说不准,也不是暂时需要烦恼的话题。
到家后,傅纭星几乎整个挂在程朔肩上,脸颊透着薄红,微阖眼睛气息沉缓。他彻底醉了。程朔从天台上的那个吻分开后就意识到了这点——傅纭星没有推开他。
程朔扛起傅纭星费劲地将人抱进卧室,扔到了床上,没有想到看上去瘦瘦高高,重量一点也不饶人。程朔坐在床边缓了口气,摸到床头的开关打开灯。
“你到底喝了多少?”能醉成这样。
卧室灯光刺眼,傅纭星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声音暗哑:“两瓶。”
程朔险些笑出声,两瓶啤酒就能撂倒,早知道这样他还忍到现在干什么?
他伏身捏了捏傅纭星的下巴,没多少肉,硌手,“还洗澡吗?”
大概是不习惯这样亲近,傅纭星烦躁地把脸瞥开,唇动了下低声呓语,程朔把耳朵贴近,还是没有听清在说什么。
醉的不轻。
照顾酒鬼不是一件陌生的活,程朔以前流连娱乐场所,身边的狐朋狗友不是喝得烂醉就是在喝得烂醉的路上。他酒量好,到最后收拾残局安顿每个人的任务就倒在了他肩上,不过顶多也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一扔,让他们自己慢慢醒酒。
傅纭星和那帮糙老爷们不同,一天不洗澡就能拉着个脸。现在是冬天,程朔一般不出汗都会隔天洗,傅纭星绝对不行,每次一进浴室二十分钟起步。这个月估计水电费都要翻一翻。
想了会儿,程朔还是脱下傅纭星碍眼的外套,刚刚把手伸向长袖的衣摆掀起一角,就被傅纭星拽住了手腕,睁开尾部微红的眼睛,扣得很用力。
“干什么?”
“给你换睡衣。”
傅纭星喉结颤动了一下,用虚弱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别碰我。”
“好好,不碰你,”程朔心想就是把傅纭星浑身上下摸一遍他也反抗不了,为了确保是真醉,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下,“这是几?”
傅纭星定定地看着他的手指,再移向程朔的脸,冷声吐字:“我没有瞎。”
见没能逗成功,程朔不再坚持,就是有点怀疑起傅纭星醉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还从没见过醉了以后还能那么清醒,但又状态诡异的人,忍不住说:“洗澡就算了,我给你换个衣服,你要是不答应,今晚就要穿着这件衣服睡觉,你确定?”
傅纭星好像真的听进去这番话,陷入了思考。程朔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半分钟后,手腕上的力道消失,傅纭星把头转过去,加了一句冷冷的警告:“别乱碰。”
但在程朔耳里,就是一句默许。
他脱下了傅纭星身上的衣服,再然后是裤子,平常傅纭星总是捂得严严实实,只知道清瘦,完全看不出来衣服底下的模样。程朔现在大概知道刚才扛起来的份量都长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