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22)
“谢谢。”果然还是女生心细。
杜文谦挑眉,“他身体那么差吗?”
虽然有点不客气,但这话也确实没有说错。
昨晚他和杜文谦才是淋雨的主力,结果现在他俩好好地站在这儿一点事情没有,只下了一会儿车的傅纭星反倒发起高烧。
程朔无奈地打趣:“可能因为就他一个没有喝姜茶吧。”
杜文谦拍拍他肩膀,“到了该你表现的时候,记得抓住机会。”
“我没那么混蛋。”程朔笑骂回去。
拿过药和温度计,程朔跟徐青青道完谢后又去自助餐厅拿了些早点回到房间,看见傅纭星依然在床上,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傅纭星看起来很疲倦,靠在床头像是又睡了过去,他皮肤白,面颊下的那抹薄红更加明显,阖眼看起来像是一个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
程朔伸出两跟手指贴了贴傅纭星的面颊,出去这一会儿功夫,温度烫得吓人,轻轻拍了拍,“起来了,量体温。”
傅纭星睁开眼睛,鼻腔里闷闷地挤出一声‘嗯’,大概是真的烧懵了,伸出舌尖咬住程朔递过来的温度计。
程朔突然想到了蒋飞家那只捡来的流浪猫,看见他手里的鱼干,也会这样懒洋洋地埋头叼住。
挺乖的。
冰凉的玻璃水银含在舌下,傅纭星眉心蹙了蹙。
十分钟过去,程朔仰头查看温度计上的数字。
38.3℃,烧得不轻。
“还说没事,再高一点能直接去医院了。”程朔把打包来的早饭放在床头打开,满屋飘着香味。
“不用去医院,”傅纭星哑着嗓子说,还是一如既往镇定,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吃点药就行。”
从这儿开车去最近的医院也要三个小时,程朔也就只能在嘴上说说,先去烧了一壶热水,拆出两颗退烧药,坐在床边监督傅纭星把早餐吃下去。
“知道你没胃口,但药不能空腹吃。”
看着傅纭星不情不愿的表情,程朔没忍住笑起来。
傅纭星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咽下小半碗青菜粥,花了半小时,然后就着已经凉掉的热水吞下两粒退烧药。
程朔说:“张嘴。”
傅纭星下意识照做,或者说他来不及先问什么,因为程朔的手已经伸过来。嘴里被塞进一颗糖,爆发出清新的草莓味。
“餐厅里拿的。”程朔剥开第二颗扔进自己嘴里,他这颗是柠檬味。
傅纭星低眸舔了舔唇角。
“今天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房间里睡觉。”
傅纭星声音冷闷:“知道。”
听起来还挺不情愿。程朔把垃圾收拾了打包,半玩笑道:“刚才路上碰到杜文谦,他还奇怪,怎么我们三个一起淋雨,就你发烧。”
“我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傅纭星低声答道。
程朔瞥了他眼,“药罐子?”
“差不多,”傅纭星靠着床头闭了会儿眼睛,恢复一点气力,“小时候在学校里经常被欺负。”
程朔有点意外,傅纭星看起来实在不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就因为你身体不好?”
“嗯。”
傅纭星顿了一会说:“有次他们把我关在图书馆里过了一晚,我哥知道后帮我转学了,后来就把我看得越来越严。”
程朔收拾的动作慢下来,“那你这次怎么敢跑出来,不怕被他说吗?”
“不怕,”傅纭星淡淡看着前方,气息虚弱,却很坚定,“总不能一直这样。”
他需要让傅晟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了。
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刚才徐青青给的药里还夹着一盒创可贴,程朔坐下来打算处理一下虎口被木刺扎到的伤,不严重,只是看起来有点唬人。
傅纭星破天荒地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看好你自己就行了。”程朔边拆创可贴边回绝,本来那也只是一句玩笑。
傅纭星顿了顿,低声问:“你以前真的没有被蛇咬过吗?”
“你还巴不得我被咬呢?”程朔抬头笑了下。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反应很快。”
程朔知道他想说什么,第一次碰上蛇的人大概很少会像他这样做出那么大反应,何况还隔着那么远距离,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觉得自己会被攻击。
程朔顿了会儿,很慢地说:“是我一个朋友。”
脑袋烧得昏昏沉沉,不如平常理智,但傅纭星还是本能地捕捉到程朔语气里的一丝异样,抿了下薄而干涩的唇,草莓味的。
“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把我们俩都吓坏,以为那条蛇有毒,”程朔自顾自说着忍不住笑了两声,很快止住,“他和你挺像的,身体也不好。”
傅纭星不喜欢‘很像’这个说法,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关系很好?”
“算是吧,我也没几个好朋友。”
骗人。
傅纭星心底默念。
“不过他已经去世了,”程朔头也没抬地说,“先天性心脏病。”
房间里一下子很安静,傅纭星目光下移,看着程朔手腕上那三串念珠,睡觉也没有摘下来,似乎很受主人重视。他说:“不好意思。”
“没事,”程朔不想把气氛搞得这样僵,仰头笑了下,“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傅纭星说:“有点热。”
“好事,闷出汗了。”
程朔去卫生间拿了块湿毛巾,想递过去让傅纭星自己擦擦汗散温,结果刚伸出去,就被傅纭星拽住了手腕。
两人都怔了一下。
“我自己来。”
傅纭星低声说。
程朔把毛巾递给他。
“你先睡,我出去抽根烟。”
“程朔。”
“干什么?”程朔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没大没小,你应该叫声哥。”
傅纭星没有理会这句话,无头无尾地说了句:“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这句话有点奇怪,但程朔还是答:“当然。”
“那你现在是在追我吗?”
傅纭星拿着那块湿毛巾,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第14章
搬来一块足分量的石头压住脚下的鱼竿,程朔坐在借来的折叠椅上。椅子很矮,屈起的两条腿快和下巴处在一条平行线,不得不往前伸了伸直,低头用左手挡风点了根烟。
杜文谦搬来折叠椅在他旁边坐下,“他身体怎么样了?”
程朔含糊地晃了晃齿间的烟,“刚睡下,晚上应该能退烧。”
“吃过药了吗?”
“我看着他吃下了。”程朔说完笑了声,想到傅纭星吞药时那个不情不愿的表情。
杜文谦看过来一眼,“明天下午回城要开四个小时,你让他今晚好好休息,路上有的受。”
程朔应了声:“好。”
鱼竿放下还没满二十分钟,平静的水面偶尔被鲤鱼尾巴甩出几圈波纹,游了几个来回怎么也不去咬钩,仿佛故意的。
程朔想起了傅纭星,在搅了个天翻地覆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稳入睡。
半小时前,房间里,当傅纭星问出那句话时他实实在在地怔了三秒。首先怀疑是幻听,其次觉得傅纭星大概真的被烧坏了脑子。
心跳快了几拍,但不是因为被戳破的慌张。
‘追’是一个挺难有明确界限的概念,真正算起来,程朔其实没有认真地追过什么人,过去几段大多是接触后先心照不宣地暧昧几个来回,自然而然确定关系。纵使有过拉扯,也绝没有像傅纭星这样油盐不进的被追求者。
至少到现在,程朔还从没碰见过一本正经地问他是不是在追自己的人。
在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好像把话说的太过明白反倒显得这个人不够明白。太较真,那便扫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