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55)
果然是老板,比傅纭星第一次戴的反应沉稳多了。
程朔让出了前面的位置,其实他刚才的确有故意逞强的成分,身上还疼得厉害,虽然不至于开到半路晕过去,但状态和傅晟说的大差不多。
这还是他头一回坐在别人后面。
跟着傅晟,都快把他所剩无几的第一次体验完了。
“去你家?”
炭灰色的西装因为扶住摩托车的姿势起了紧皱的折痕,削弱方才直立时的干练贵气,傅晟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纭星在家。”
程朔改口得很干脆:“那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
程朔无语地看着傅晟的后脑勺,“你是三岁小孩吗?”还怕去医院。
傅晟沉声解释:“会被人拍下来做文章。”
程朔没话说。
行,是他不理解这群大老板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了。
“那去我家?”程朔皱着眉,“这总没有被拍下来的风险了吧?”
傅晟拧转了一下车把,身下发出低沉的轰鸣,几乎盖住了他的声音,“好。”
程朔对他这果断的应答觉察到点不对劲,难不成专门在这等着他?而上路的下一秒就让他无暇去想这件事,起飞的机车险些没把他甩出去。
草!
这下连抱住对方的心理都不必建设,程朔双臂紧紧环住了傅晟西装下的腰,鼓胀的风擦着头盔而过。
“你他妈开这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几乎是喊着开口。
“一次脏话,”傅晟说,“以前在国外学过一点。”
风太猛,程朔把剩余的脏话都掖进了肚子里,这叫学过一点?说开过专业比赛他都信。
看傅晟平常那副衣冠楚楚的嘴脸,谁敢相信是个玩起机车来比他还不要命的主?
这他妈才叫深藏不露。
半小时的路程仅用了一半时间就抵达了小区楼下,下车时,程朔还有点目眩,傅晟已经摘下头盔熄了发动机的火,头型微乱。
夜深人静的点,已经连流浪猫狗都看不见影。上楼后程朔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这一晚上的波折,余光瞥见傅晟正停在门口的猫爬架前,背对着看不清楚脸。
或许是这身西装太过正式,一路疾驰过来也仅仅留下两道细微的皱褶,衬显得这个乱糟糟的出租屋都逼仄了两分,与之格格不入。
“这是猫爬架,”程朔以为他不认识,咽下水后说,“上面这只猫是我朋友妹妹养的,很亲人。”
趴在上面的小猫警惕地盯着家里多出来的陌生男人,傅晟收回视线,“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程朔撇撇嘴,觉得果然没必要对傅晟多这个嘴,放下水杯切入正题:“你坐会,我去找找医药箱。”
过去在街头混日子,时不时磕磕碰碰,家里一直都常备着一个医药箱,渐渐地他都掌握了一套熟练的上药技巧。
出来有了个正经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应付随时受伤的需求,但在搬进来前他还是习惯性地买了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正派上用场。
程朔提着医药箱从房间里出来,坐在沙发上的傅晟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将左臂的袖口往上折了两下,更直观地展露表面被玻璃渣划出来的细碎的伤口,有一道甚至横盖半个手腕。
一一扫过,程朔紧锁的眉头怎么也松不开,“你没有感觉疼吗?”
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这一路过来,傅晟连吭都没有吭一下,他都以为衣服可能挡住了绝大部分冲击。
“能够忍受。”傅晟的答复一如既往平淡简洁。
程朔原本想着让傅晟自己动手,但看见这样的伤痕,便什么也没再说,取出酒精棉球在上面滚了一圈,“明天你还是让医生看看,有些玻璃太碎,扎进肉里看不见,你这条手表估计废了,这么新,可惜了,干什么非用这只手挡?”
傅晟单手摘下了那只已经破裂的机械表,放在一旁的抽屉上,“你当时站在我右边。”
语气平淡,陈述着不觉得有多么特别的事实。
涂抹中的碘伏停顿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来继续。
“那还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程朔笑了下,贴上简易的纱布,“好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要是改天发炎了别赖在我头上,是你自己不去医院。”
傅晟低头看着手腕上被打上的一个难看的蝴蝶结,顿了一会,才说:“知道。”
抬起时,目光蓦然一凝。
“你干什么?”
撩起上衣的程朔瞥了眼身旁神色复杂的傅晟,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上药啊,我又不是伤在手上。”
似乎也注意到了方才的失态,傅晟低下头状似平常地放下卷在小臂上的袖子,镜片后的余光微微动了。
程朔的小腹和肩膀伤得最为严重,犯红的地方已经隐隐转为青色,用不了两天就会被大片淤青覆盖,他觉得傅晟能忍,实际这一路上他也一样。
趁还没到最疼的时候,用药酒揉散了是最好的办法。
程朔把药箱里没开封的药酒拆出来,递给一旁的傅晟,“帮我揉下后背。”
其实过去这种伤都是他一个人对着镜子处理,早就熟能生巧,但是现在有一个现成的苦力,凭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我刚才都帮你上药了,现在怎么也该轮到你了。”
有便宜白不占。
傅晟定了半拍,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要求,接过药沉声问道:“怎么做?”
程朔没想到他还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拽着撩起的衣服回头说道:“揉啊,在上面打圈,用力点药才能化开。”
傅晟眉心微蹙,看着程朔背上的淤青做了良久的心理准备,终于将滑腻的药油挤在掌心,按压上他的背部。掌心下的肌肉因为受凉骤然紧绷,没有任何阻隔,药油滑溜溜地沿着脊椎下淌,留下一道浅浅的亮光。
程朔的身材很漂亮。
也许因为不适应被人这样按揉,肩胛骨朝中心拢得很紧,不是健身房里常见的靠蛋白粉与器械堆出来的花架子,精瘦的肌肉包裹着骨骼,透出很健康的浅麦色。比起资料上那张年轻时充满危险与野性的照片,现在的程朔显得更加慵懒随性一些,就像是厌战的豹子,温顺地伏在自己圈起来的地界中。
傅晟看着掌下微微起伏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得到了这具身躯意料之中细微的轻颤。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他竟也说不上来。
背后上药的手法相当烂,是放在按摩店里绝对会被客人投诉的程度,但似乎在摸索中渐渐掌握到了方向,开始有规律地按揉,打圈,也渐渐地……有点不对劲。
“好好按。”程朔警告了句。
傅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做的不对吗?”
程朔一时也拿不准他是真心发问还是出于故意,懒散地丢下四个字:“有待进步。”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错觉,耳边捕捉到一声稍纵即逝的低笑,就在程朔想要回头时,傅晟的声音打破了周遭寂静的空气。
“程朔,我说过,你还欠我一次。”
程朔微微一动,提唇笑了,“不装了?”
他就知道,傅晟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不带任何额外企图就赶过来救他,还大晚上的跟着跑来他家。
等了那么久,总算让他等到了这个时候。
“又想让我对你弟弟做什么?现在是他非要跑来我店里,这个我劝不动。”
程朔先发制人。
傅晟按揉着他在药油作用下渐渐发烫的肩背,声音与掌心的力道一般沉厚:“替我劝他出国。”
程朔转过身,打断了傅晟的动作,客厅里的空气有一瞬间下沉,双目相对,隔着薄薄的镜片都从对方眼中窥探了一抹晦暗的探究。
“什么意思?”
傅晟的视线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滞了一瞬,旋即移开。
“原本高考结束后我就打算送纭星出国,但他反抗的态度过于坚决,我不想因此破坏与他之间的关系,于是选择了妥协。”傅晟语气冷静地叙述:“等他毕业以后,我会再将他送出去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