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116)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傅晟这样的态度加剧了傅纭星的反感,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方永远都只是在看一个任性的小孩。他握紧拳,警告:“离程朔远一点。”
傅晟无动于衷,问:“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傅纭星抿紧了下唇,几乎渗出一丝丝血。
“是。”
“那好。”
程朔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继续做哑巴,他过去,想先控制住脾气最不稳定的傅纭星,“你先放开,让他们回去。”
傅纭星像被刺了一下,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望向屋里的另外一个男人。
平静,温润,似乎是记忆里的柏晚章,但又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视线如同电池相斥的两极,一触即分,他不再多看一眼。
见他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程朔继续解释:“你哥他受伤了,我这也没药,你让他们早点回去。”
“你在心疼他吗?”
“什么?”
这都是哪跟哪?
程朔愣了下,完全没从自己上面的语气里找出这种意图,他第二次捏了捏眉心,实在是累得可以。
“我……算了,我们的事可以等会再聊。”当务之急,是他完全不想再被三道目光夹成饼干馅了!
柏晚章低头看了眼时间,很自然,在程朔看来,这句话来得简直太及时了:“我先带傅晟回去了,他今晚住在你这里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程朔很不想回答说“是”,于是只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你们回去吧,雨停了。”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走时悄无声息。
离开前,傅晟留下一句:“我会让你明白的。”
明白什么?
他今晚说的不是胡话吗?
果然,当门隔开了两个空间,傅纭星阴冷着脸问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朔想回房间休息,但被傅纭星拉住了手腕,皮肤是湿冷的。不得已对视,他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
“他和你说了什么,他碰你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疑神疑鬼,”程朔说,“你都看到了,柏…你叔叔也在,傅晟一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后面又是三个人,我能和他干什么?”
傅纭星收紧力道,不愿意放过程朔脸上每一个微小的变化,“所以,为什么要在他来的时候挂我的电话?”
为什么要害怕提到那个名字?
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程朔不想和他吵,也可能是真的出于问心有愧,望着傅纭星湿漉漉的模样,与布着淡淡红血丝的双眼,他稍微放软了语气,“我想着你叔叔能把他接走,你就不用再冒雨赶过来了。”
“你真的是为了我吗?”
傅纭星的声音里透着讽刺,划哑了喉咙,或许他已经有了答案。
“你来我家那次──”
程朔的心瞬间扑到了嗓子眼。
“是不是和柏叔……柏晚章单独聊过天?”
“他告诉你了?”
“你承认了。”
程朔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可是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当这句答案脱口而出,傅纭星一声也没有再开过口,他进到卧室,拿了自己的外套和书包里的电脑,程朔一路跟在他身后,试着说些软话去哄,可是没有得到回应。今晚的事也让他有了脾气,于是最后,他也不再说了。
“难道说话也不行吗?你是不是希望我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
程朔心烦意乱。
傅纭星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想,只要程朔真的在乎他,就能够看出来他故意放慢的速度,只是为了等待一句“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喜欢你”,那他就会不顾这一切,过去抱住程朔,然后吻他,就像昨晚一样。
可程朔还在那里拼命地解释,解释柏晚章,合理化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故事,却没有一句“你不要走”。
傅纭星还是走了。
还好,雨也停了。
程朔已经累到不想去收拾桌面上打开的医药箱和湿了的沙发套,那杯过期的冲剂棕里带青,看着就倒胃口。整个房子里的东西几乎没有被怎么动过,只烧了一壶水,可程朔仍然觉得这里残留着许多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惹得人心烦。
他关上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彻彻底底,把身上各式的气味随着水流一一冲入下水道。
水声停止,他静静地顿了几秒,好像不是错觉。
很轻的两下。
有人在敲门。
傅纭星回来了吗?
声控灯再次莫名恢复了工作,照亮了门外柏晚章清瘦的身形,在他脚下拉开一条细长的影。
他的目光顺着程朔微微敞开的浴袍,半遮的锁骨,再往上,一张写满错愕的英俊的脸。这个世界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没有烦人的雨声,没有那两个碍眼的男人,一切就像回到了最初,只有他和程朔的世界。
“我把伞忘记了。”
第82章
雨伞静静靠在墙根上,没有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经历了整个夜晚的混乱,热水冲淡了争吵残留下的疲惫与烦躁,见到去而复返的柏晚章,除开一瞬间的意外,程朔很快平静下来,“不是就放在门口吗?”
“我刚刚看见。”
借口。
程朔问:“你把傅晟留在楼下吗?”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司机把他接走了,”柏晚章解释,“刚才我好像看见傅纭星,你们吵架了吗?”
“你碰见他了?”
“没有,他没看见我。”
柏晚章笑了笑,视线停在了程朔湿漉漉的头顶,他提出请求,又是那副让人很难拒绝的祈求的姿态,没有多余的暗示:“我能帮你吹一下头发吗?”
程朔无言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做朋友?”
“可以吗?”
柏晚章很坚持,没有理会程朔话里的尖刻。
“你回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程朔说,“我自己会吹。”
他还不确定傅纭星今晚会不会再回来,也不想多生事端。和柏晚章之间的相处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清晰的度,时而越界一步,时而又装作若无其事,说着这些暧昧话,好像刻意地期望他多想。
程朔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试图关上的门被柏晚章阻拦,程朔一下子收了力,怕夹到他手。潜意识里,对方依然是少年时那个体弱多病、需要被照顾的角色。
也就是那么几秒的犹豫,柏晚章进到屋内,合上了身后的门。
“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会儿话,”柏晚章很快服软,就好像刚才徒手拦门的人不是他,“不会打扰你很久,我马上就走。”
顶着这张脸,说着这样的话,程朔很难确定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让人心猿意马。
他移开目光。
“……十分钟。”
不能再多了。
吹风机的声音在卧室里很吵。
再三拒绝,程朔还是没能拗过柏晚章,他疲于为了这件小事争吵,坐在床上由对方摆弄着湿发。
这点没变,在不断变换的面具下,柏晚章一直都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大到生死,小到一句话。
“以前每次都是你帮我吹,”柏晚章的声音盖在吹风机巨大的噪音下,需要贴的很近,才能够听见,“我也想帮你做一次。”
对方温柔的动作让程朔很舒服,就这样睡过去似乎也顺理成章。他慢了一拍,问道:“有吗?”
“你不记得了?”柏晚章一闪而过失落,程朔捕捉到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当然记得。
只是在误以为对方离世的这十年里,他不容许自己回忆那段过去,每次想起,都会强迫中断。于是到现在,一切都成了碎片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