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人心疼大师兄吗?(166)
沉怅雪怔了怔:“阿月竟不知吗?”
“就知道一点点吧。”钟隐月说,“那话本里只说魔尊一直想为他种下,可魔种究竟是什么,天决门又无人告诉他,魔尊也神秘兮兮地不说。”
“我所知道的,便只是那魔种一旦种下,此人便会立即失去心神,昏迷不醒,体内所有修为都会被魔种吞噬,最后渐渐入魔。待心神归位,再睁开眼,就成了一具傀儡了。”
“你这不是知道许多吗……我知道的,同样也只有这些。毕竟我与他都只是弟子,长老们也不对我提起。”沉怅雪说,“啊,不过,我听长老与掌门偷偷提起过,那魔种似乎大有来头,似乎是魔尊亲手炼出的活物。”
钟隐月一惊:“活物?魔种是活的?”
“据说是魔尊炼出来的活东西。”沉怅雪说,“我就只听了这么一耳朵。后来长老就将我赶出去了,不许我再听。”
钟隐月蹙起眉,神色不太好看。
沉怅雪见他又深思起来,便松了神色,笑了起来:“你再烦恼,那也是魔尊的魔种。究竟是什么,还需与他相谈,我们是想不出来什么的。”
“我知道。”钟隐月叹气,“只是这次的事,真是太多太杂……你明明不想参与这些,只想报个仇,这次这些个魔的鬼的妖的,一鼓作气全都来了,真是不让人清净。”
“我的确不想管,但或许不得不参与其中。”沉怅雪说,“我也是这书中人,或许身不由己。”
钟隐月转头看他。
天上明月隐在云中,月光黯然,四周略显昏暗。
沉怅雪也在看着他,他眼中平静非常,嘴角还带着浅浅一抹笑意。
夜里春风习习吹过。
所说之话沉重如望不见头的重山,他的神色却轻淡如天上那团藏住了月亮的云。
“身不由己也没关系,你不是书中人。”沉怅雪对他说,“只要结束以后,你带着我走就好。”
“会带着我走的吧?”
沉怅雪突然问他。
“会啊。”
钟隐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他拉起沉怅雪的手,跟他紧紧十指相扣。
“想走,我就带你走。”钟隐月说。
沉怅雪笑出声来,也扣紧了他的手。
干曜宫的院子里,上玄掌门与耿明机坐于院中石桌前。
桌上摆着茶壶茶具,两人面对着面,一同喝了几壶茶。
听见钟隐月在这排宫院的最里面的那片竹林口发出的一声喊叫,耿明机抬起眼皮,往那边瞅了眼。
“一天到晚鬼叫。”
他嘟囔着说。
“别总对他,那般苛刻。”
上玄掌门咳嗽了声,“玉鸾宫这次,大会上表现得,还是十分不错。”
“不过是几只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耿明机不以为意,“掌门可真是会见风使舵。瞧着他实力高强了,如今便这般偏心了?”
“从前也是极偏心你的。”掌门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偏的心总不能一直偏下去,总归是也要换个方向,朝着别人偏一偏。”
耿明机冷哼了声:“掌门可别忘了,是多亏了谁,天决门这百年才能平安无事地坐稳天下第一。”
掌门立刻不说话了。
耿明机冷笑起来,再次捧起茶盏来喝茶。
半晌,掌门再次询问:“你门下那白弟子,究竟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
“我瞧着,瘦了许多。”掌门淡淡道,“门中有传言,说你为了天决门能平安无事地再拿第一,让修为大涨,用了些旁门左道的法子。”
耿明机手上一顿。
“你心为山门,我不会怪你。”掌门说,“与我说些实话吧,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
第105章
第9章
耿明机没有回答。
他抬起眼睛。
上玄掌门正在看着他。
耿明机突然发觉, 他也真是不年轻了。白发苍苍,皱纹深深,两眼的眼窝都深凹了进去。
此时此刻,掌门看着他的那一双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眼底里又满是疲惫。
耿明机与他两两相望,沉默许久, 忽的又笑了声。
“五百年前,我还是个凡人时, 被一只狐狸杀了全家。”
耿明机突然声音放缓了下来,但并未回答上玄掌门的问题, 反倒说起了往事。
上玄掌门眉头一敛,神情中透出些许莫名来。
耿明机放下手中茶盏,继续说:“没人能理解我有多恨,我也不需旁人理解。那时,我生生踩着四万长阶,走到了你门前。”
“掌门,那时你当真意气风发……仙风道骨,惊才风逸。你连手都不必抬,望向何处,那处便能生一法阵。”
“天下谁人不知你呢,你是这天底下举世无双的阵修。即使是凡世的人,众人也都知道你。”
“没上山时,我便听过许多你的传言。有人说你就是天上的谪仙,干净得似风似雪。你不知道,我爬上山来,看见你时,心中有多欢喜。”
“你那双眼睛里, 的确有神仙的模样。”耿明机说,“那里面有悲悯。”
“虽说最后收了我的并不是你,但我是真真切切地感谢你。你对我有恩,我见过你举世无双的模样,我当真是敬你的。”
“倒并非是我笑你,可你看看如今,”耿明机忽然笑出声来,“自从你修为尽废,就变成什么模样了?”
“面似靴皮,两鬓秋霜,发稀齿豁……身无修为,道貌岸然,为了地位不得不见风使舵,有时候连路都走不了几步了。谁还能记得,你也曾是这大会的桂冠?谁还能记得,百年前仙修界死了一片,是你独自一人诛了妖后?”
上玄掌门弯弯嘴角,自嘲地无声笑了笑。
“可即使如此,这百年里,我也依然敬你。”耿明机说,“你没了修为,又不想失了天下第一的名头。打那日成了废人后便偏心我,仰仗我,我也愿被你仰仗。”
“我诚然仗着师尊宠爱,掌门仰仗,做了不少不可为的事。”
“可那又如何。”耿明机说,“我做再多错事,也只是对着那些妖物罢了。对弟子,对你,对门中师兄弟,我何处不仗义。”
上玄掌门低低眼睛,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没有言语。
“掌门,我今日所言,绝无虚假。”耿明机望着他,“五百年前,我倒在你门前,你扔了手中笔墨向我跑来,我一生都记得。”
“即使如今你成了这般废人,做了诸多负我的事,我仍是敬你。”
“你只需坐着,看着我仍是天下第一就好。”耿明机道,“多的事,莫要多问。”
说着,耿明机双手握着茶盏,将它抬到脸前,往上玄掌门跟前一送,毕恭毕敬地低了头,而后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敬了茶,耿明机重重将茶盏砰地摔到桌子上。
上玄掌门目光凉薄地望着那空了的茶盏,依然沉默,眼里却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不知是不是因着他这些话而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次日的仙门大会依然展开着,来到忘生宗的许多仙修依然在场上比武奋战打擂台。
大会又开了七八天,钟隐月有日没在自己位子上坐着,起身去四周转了转,偶然听见了旁人在低声叨咕。
那些人没注意到他,自顾自窸窸窣窣地小声说着话。
钟隐月本没在意,可走近了些,突然听到一声“干曜”。
他这才停下脚步,没再往前,站在原地侧耳听了会儿,便听见这些人是在小声说着耿明机为何会瘦得这般皮包骨头。
“有流言说,玉鸾长老飞升境界了,如今是大乘。干曜长老是生怕被比下来,这次便用了些法子,才会这个样子。”
“这也说不通呀,玉鸾长老实力向来低微,就是飞升了境界也不必怕他的。”另一人说,“干曜长老怕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