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者和他的小可爱们[无限](228)
另一边,段颂把昏迷不醒的男孩拖了出来。
高梦棠抱着抱枕:“我……”
“当然是您,”隗维说,“不必担心,在下观察过,他是个边缘人。明天就说他喝醉了,自己摔到海里了,谁也不会怀疑。”
他们已抓着高梦棠的胳膊,将抱枕按在小海盗脸上。
“使劲,使劲啊,学长。”段颂催促。
高梦棠:“……”
段颂:“加油!再使点劲!”
“闭嘴吧你。”
高梦棠见证过多次死亡,或是间接、或是无意地杀死过几个人。但那些情况,和现在都不一样。
他要么是两眼一抹黑,不会目睹命案现场。要么,是对方先对他表现出杀意,他被迫反击。
主动杀人,还是第一次。
“赫仑,想想赫仑,”段颂在耳朵边念叨,“使劲。”
高梦棠闭上眼,按在抱枕上的胳膊绷直,向下一压。
可是刚才在酒桌上,这个男孩知道高梦棠吃素,还把一盘摆在自己面前的凉拌什锦,换到高梦棠身前。
蓦地,男孩抽搐了一下,手肘砰一声敲击地板。不知怎么回事,高梦棠反而更加用力地按住他。
他的皮肤还不算黑,很光滑。看起来,刚成为海盗不久。
未成年就出来做海盗,他父母还在么?他若出生在可维持温饱的家庭,现在应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明天背着书包去高中上课,憧憬着大学生活……
像是瞧出高梦棠心中所想,隗维轻声道:“您不必可怜他,他穷苦,但不无辜。这世上,大部分人品行低劣,青春年纪,惦记的也是为非作歹,男女苟且。”
段颂附和:“就是,就是。你想想你高中的那些混账男同学,扰乱课堂纪律的,校园霸凌的,造黄谣的,嚼舌根的……他们是一类人。学长,别对人有滤镜。坏人在哪儿都坏。”
一句句催促,像咒语一样缠绕着高梦棠的大脑,被按住的人,又挣扎了两下,高梦棠感受到抱枕传递来的阵阵温热的颤动,那是他在拼命呼吸。
高梦棠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
已经过去了4分钟。
5分钟内人必死无疑。
“不行!”高梦棠忽然松开胳膊,蹭地站了起来,“明天你们先走,我会想办法通过均衡天平的。”
隗维:“盲者阁下,您——”
“按我说的做!”高梦棠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是你们的首领。”
隗维张了张嘴,再没吭声,垂下的眼睫轻轻一颤。
小海盗急促地呼吸着,双手捂着喉咙,瞪着一双眼。
醉酒后的视野摇晃、重影,变成一团团不停闪烁的光斑,他什么都看不清,眼球徒劳地转动着。
忽然,他看到一抹寒光。
冷得令人浑身打颤,像北方三九天里兜头浇下来的冰水。
晃动的光斑凝固,那一瞬间,小海盗只看见一抹凝固的寒光。
那是隗维的目光。隗维站在他身边,垂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小海盗本能感觉到杀意,挣扎得更剧烈,手撑着地,要站起来。
“他要掏抢!”隗维忽然大喝一声,扑过去捂住海盗的脸。屠呈和段颂立刻退到角落里保护高梦棠。
海盗咳嗽一阵,竟推开隗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匕首,指着高梦棠:“你,咳咳。长得还挺好看。”
“刚才在酒桌上,我就想问了,”小海盗打了个嗝儿,喷出一团酒气,“只搞过娘们,没搞过基。你跟我试试呗?”
高梦棠:“你,你怎么忽然开始说胡话。”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小海盗冲了过去,被隗维一脚踢倒,掉落的匕首在地板上弹了一下,隗维用脚勾住,腿一甩,抛给高梦棠。
“盲者阁下,快!”
海盗要爬起来时,在满地的杯盘狼藉中,摸到一把手|枪。
热武器稀缺,如果有一把枪,每个人都像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怎么会遗落在地板上呢?这是谁的枪?
头脑一片混沌,海盗失去思考的能力,本能地握住枪,对准角落里的三个人。
“他要开枪!!”隗维大喊。
海盗按下扳机,没有任何反应,连卡弹时的震动都没有。他困惑地抬起头,眼前一片血红。
匕首已刺入他的眉心。
所有思维在一瞬间清空,他甚至感觉不到痛,仰面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
死了。
高梦棠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再看看刺入小海盗眉心的匕首。
他真的杀人了。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生与死有何区别,就像把一本书打开或合上,书还是书。伤感不必伴随死亡。
不,怎么能这样想!
高梦棠摇摇头,甩掉这些奇怪的念头:“下一步,我们应该……”
“取心头血,不劳您动手了。”隗维已经干脆利落地把胸膛剖开。
遗体扔进海洋,高压水枪一冲,血迹散开。
灯光下,最后一抹淡粉色的水迹流向大海,小海盗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去。高梦棠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像合上书那样平静。
稍显遗憾的是,小海盗的心头血,没开出任何一种恶质。
屠呈:“我以为他会有‘色欲’。”
隗维把心脏顺窗户扔出去。走到甲板上吹风。
“刚才怎么回事?那海盗为什么突然发癫?”段颂跟出来问,“我看到了,你捂住小海盗的脸时,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是你在捣鬼吧。”
周围都是非玩家,烟斗太惹眼,抽不了,隗维点了一支香烟:“催化欲望的药丸,同时能治疗伤病。学习《月之秘法》后的改良版。”
段颂笑了笑,两手撑在甲板围栏上:“那把枪?”
“沃兰北的模型枪,”隗维眯起眼,吸了一口烟,“高仿真,价值不菲。留了两道划痕,沃兰北一定找在下算账。”
高梦棠心善,若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害人。
“做得不错。”段颂拍拍隗维的肩膀。
甲板上只剩隗维一个人,橘红色的烟头火光忽明忽灭,像一只小小的、孤零零的萤火虫。
烟头在栏杆上按灭,那一粒光消失了,栏杆上的烟灰转眼被海风吹散。
*
卧室里,剩下两个人。高梦棠抱着一个枕头,面朝墙侧躺。
“屠呈,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高梦棠问。
“当然不是,”屠呈说,“他要伤害你,你是正当防卫。”
高梦棠:“唔。”
但他为什么在亲手杀了一个人后,反应如此平静。
将睡未睡时,高梦棠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当时那件事似乎很寻常,寻常得这么多年,高梦棠从未回忆过。
“妈妈,我同桌得脑炎死了。他父母今天来学校,看到我,还给我送了一个生日礼物。”小梦棠坐在副驾驶,举起怀里的兔子毛绒玩偶。
高雅欣看了一眼后视镜:“有没有谢谢阿姨?”
“有哦。”
“嗯。宝宝有没有伤心?”
夏初的街景明亮得不真实,高梦棠望向车窗外:“伤心没有哦,收到生日礼物,要开心。”
“不对哦,”高雅欣打开转向灯,“同学死了,应该伤心。”
高梦棠:“为什么。”
“这样做是对的,应该伤心哦。”
“哦。我记住了。”
第二天,高梦棠抱着那只兔子玩偶上学,班主任公布了同桌的死讯。
高梦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同学轮流安慰他。
当时他只记着哭,没有深思。
如今回想起来,他哭,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妈妈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
货船卧室,高梦棠终于流下一滴眼泪,他楼紧怀里的枕头,声音哽咽:“我就是一个很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