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谈(67)
时恪在集体活动里向来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四人达成共识,进店找了处位置落座。
菜单轮流看了一圈,由乔恒负责沟通下单,等了半个多小时终才上齐。
时恪将刚才画的速写发了条微博,现在国内已是凌晨,在线的人却不见减少,短短一分钟就冒出了几百条评论。
盘子被拿过去,乔恒给他分了块披萨,说:“现在还晕吗?”
“谢谢,”时恪没看评论,直接退了出去,“已经好了。”
他咬了一口,是最经典的玛格丽特披萨,肉酱裹满饼皮,边缘酥脆内里绵软。
时恪一边吃着,一边点开微信界面,置顶账号安安静静,他细细咀嚼,却有些不知滋味,大概是吃不来披萨吧。
徐泽文嘴里塞满了,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囫囵着说:“时恪你是不是困啊,还是不合胃口。”
“没。”时恪应了声,刚说完,手边的屏幕亮了。
置顶账号的头像右上角跳出一个红点。
牙齿碰上某处柔软,唇间传来剧痛和一丝血腥,时恪咬破了黏膜,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没出息。
时恪擦干净手,犹豫着点开对话框,信息加载了一会儿才刷出来。
一句简简单单的予求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Liyun:再给我发个句号,好不好?】
明明只是一个句号而已,没有任何含义的句号。
时恪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一连串的白色气泡浮在屏幕上,像是时艳,用沉默回应着一切的时艳。
此刻临近三点,黎昀是在等他,还是因为工作才没睡?
时恪指尖轻微发着颤,缓缓按下一个句号,发了出去。
片刻间,新消息蹦出,问句的语式,文字却透着命令的语气。
【Liyun:打个电话好不好?】
时恪的手骤然握紧,还不等他反应,手机便震动起来,他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叉子,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我出去抽根烟。”
起身的动作有些局促,时恪拿上手机,长腿一迈出了门。
街上喧闹得很,他寻了街角一处避风的位置,接通电话。
短暂停顿过后,熟悉的音色响起。
黎昀的声音放的很低,带了点沙哑,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如果不想,可以什么都不用说。”音弦穿过听筒的震动,像是呢喃在耳边,“让我听听呼吸就好。”
人类是个复杂的矛盾体,同一件事可以因为有所求而迈进,因为有所惧而搁浅。
时恪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用力,青色血管也被压成了白。
直到静默两三秒后,黎昀自顾自地开口:“看见你的微博了,是在纽约?”
“那里的夜景不错,你大概会喜欢。”不等回答,他继续缓缓道,“我昨天给薄荷修了叶子,弄了一身泥。楼下常黏你的小猫带了新朋友来,白色的,很可爱。唯一不太顺利的大概是录节目的时候摔碎了一支高脚杯。”
没有触及两人之间的矛盾,没有追问不回消息的原因,没有提及林轶的案子,黎昀简单而温柔的分享着琐碎的日常,甚至有些自说自话。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事情想让你知道,只让你知道。”黎昀说。
街头嘈杂,时恪却好像只听得见黎昀的声音,那些漂浮不定的情绪,酸涩难忍的理由,见不得光的欲望,把呼吸搅成破碎的风。
“……”黎昀顿了一下,“时恪,你的呼吸乱了。”
如同被捉住破绽,时恪喉头阵阵发紧,一边无措,一边分不清黎昀所说的究竟指向什么样的感情。
恍如被缠乱的思绪逼的慌乱,时恪蓦然开口:“你……还不睡吗。”
对面的声音停了一下,而后像是轻轻叹了口气,非常非常轻,“嗯。睡不着,”黎昀翻过身,窗外洒下一片银白,“因为月亮不见了。”
第52章 傻逼
浓沉的夜里起了阵风, 带着潮腥味,闷得人透不过气。
外头黑的像深渊,林轶的脸贴在玻璃窗上, 瞪大眼睛往外头瞧,除了路边影影绰绰一盏昏黄, 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广家屯到了!都醒醒,下车了!”司机扯着烟嗓叫醒乘客, 破旧的巴士发出一声嗡鸣, 缓缓停了。
前往江城的车不少, 林轶偏偏挑了个路线最绕, 最偏的。
反正都要到钱了, 管他有多麻烦,能甩开那帮人就行,只要已经到了广家屯, 离回去也就不远了。
身后的巴士开走了, 黢黑的夜里只剩下唯一一点亮, 那是个卖馄饨的推车小贩。
林轶摸出根烟给自己点上,拖鞋在地上趿拉出沙沙声, 他拉下口罩,说:“来碗馄饨。”
“我这都准备收摊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极为不耐烦的打开炉灶, 挂在头顶的照明灯晃了两下。
林轶“啧”一声,“老子给你十倍的钱!”
说罢, 他借着灯瞅了瞅周围,几家小店关得严严实实,除了田就是林子,没个落脚的地方, 他得找个地方先对付一晚。
摊主扫了他一眼,没说话,锅热的很快,随手一抓,往里头下了十几个生馄饨。
这块是村城交界处,白天在这下车的人倒是不少,晚上的班车只有一辆。
烟抽了大半,馄饨也冒出香味,林轶把手机掏出来,给摊主转了五十块,问:“这哪里有住的地儿?”
摊主从推车底下拿了个纸碗,笊篱一捞,馄饨裹着两颗小白菜进了碗,他扬起下巴,“第一次来?这里都是回村的站点,你要找住店,上前面镇子看看吧。”
周围不算安静,村里时不时传来两声狗叫和水花翻腾声音,林轶端起碗,往他指的方向抬眼,骂了句:“个球,黑的你妈像屎!屁都看不到。”早知道再坐两站再下车。
他往嘴里塞了个馄饨,晃到路边蹲下,实在不行找片田老子也能睡!
昏黄的灯又晃了晃,影子在地上来回摇摆,摊主关了火,三两下将台面擦干净,推着车走了。
黑暗重新笼盖下来,林轶吃得出了身汗,扯袖子擦了擦嘴,这时,上衣兜里的手机亮了。
灯光透着布料映出暗绿色,在夜里尤其显眼,林轶嗤笑一声,那傻逼还真是有钱,早知道就该报他个五六百万!
山寨机的网一直不好,等着到款短信刷新,林轶又往嘴里塞了个馄饨。
没等咽下,荧绿的屏幕卡出黑色像素文字:
-吃啥呢?
瞳孔猛地一震,嘴里凉气倒灌,馄饨卡住嗓子眼儿,林轶直接喷了出来,惊慌地站起身,碗里的汤水洒了一地。
他双眼瞪得浑圆向周围扫视,咳嗽被憋在喉咙里,可哪里都是黑的,除了月亮的光,看不到任何一点影子。
林轶迈出去两步,手机又亮了。
-瞅啥呢,找我?
大脑一片空白,林轶的惊愕涌成滔天巨浪,立刻去寻那卖馄饨的摊主求救,可惜人早就走远,那抹黄色缩到只剩一个米粒那么大。
生死关头,再远也要先追上,林轶撇下碗,撒丫子就往摊主的方向跑。
然而,还没等追上一半,蛰伏在夜色中的车亮起灯,光柱犹如怪物的眼,死死钉在林轶的脸上。
他抬手掩住光,眯着眼,只见那车直直迎面开过来。
顷刻之间,全身气血逆流,林轶腿已经软了一半,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踉跄着甩飞一只鞋,转身玩儿命似的又往回跑。
“救,救命,”唾液从腮边溢出,声带哆哆嗦嗦,他已经使出了浑身力气,身后的车灯照亮四周,前头竟是死路!
汽车疾驰,碾过碎石土坡,只差一脚油门就能撞过来,引擎嗡鸣越来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救命!!!救命啊啊啊——!”林轶肾上腺素狂飙,吓得喊得破了音。
夜已深,这处荒无人烟,突然,他一个没踩稳,崴了脚整个人哧溜滑了下去。
林轶不敢回头去看,这处车应该开不过来,得抓紧跑得越远越好。
他思绪飞转,依稀记得摔下来的时候,借着车灯看见底下是个深洼,像是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