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异闻(70)
莫宁留在所里看护小明,我和顾还、莫寥三人整顿装备完后再次出发,前往平合戏台。
到达平合戏台已是凌晨三点半,然而今晚的雨始终未停歇,下雨天的平合戏台,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时候听过一个关于平河戏台的歌女传说。
据说当年平合的“反动分子”□□都是抓到戏台上挨斗,有个当□□女也被打为“靡靡之音”被抓来斗,歌女被打得头破血流跌下戏台当场摔死,而歌女死的那天正在下雨。
之后不知道从哪来的传闻,在下雨天的深夜会从平合戏台传来女人的歌声,但如果靠近看,戏台上却空无一人。
之前我一直不信这个邪,觉得这个故事太扯淡了,正经人谁雨天大半夜不睡觉到一个老戏台周围晃悠?哦,是我,那没事了。
不过我没听到有女人在唱歌,只听到冷冷的冰雨在车窗上胡乱地拍。
我们将那些超度用品全都搬到平合戏台上,戏台后方还悬挂着历代伟人像,还有褪了色的、承载着时代感的标语口号,让我有些恍然。
莫寥指挥我摆上超度用的食物,虽然都凉透了,但是很丰盛,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还有一个猪头,五种颜色不同的水果,苹果、西瓜、橘子、香蕉、葡萄。顾还把纸钱倒在地上垒成高高一摞,显出一种财大气粗、挥金如土、富得流油的奢靡和豪横。
而莫寥则把那些纸人全都取出,围着贡品摆好,这纸人尺寸迷你,因此完全没有正常尺寸纸人带给人观感和心理上的阴森不适,甚至还有小孩玩过家家的可爱,顾还见到小超跑还来劲了:
“全哥我要这个!给我这个!我死后你给我烧辆蓝的!”
我服了:
“怎么是我给你烧不是你给我烧?”
莫寥没理会我们,掏出一沓黄表纸放在丰盛的贡品前,又丢给我一摞金纸:
“会折金元宝和金条吗?”
“当然。”
在平合这种民间信仰色彩浓厚的地方,如果谁不会折才奇怪。我小时候就经常帮我外婆折金元宝,所以折得很快。顾还虽然不会折,这种难度就和折纸飞机差不多,没几个步骤,看一遍就会。
折了一会我们的手指就全染色了,顾还搓着手指上掉色的金粉,疑惑地问:
“为什么还要折金元宝?那一堆还不够?胃口真的是大啊。”
“价格不一样。”
莫寥折成一个金元宝,夹在手指间晃了晃:
“金纸,金条,金元宝,是不同的价格,金元宝最值钱,阴间花的就是金元宝。”
原来如此,我折了就折了,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折成金元宝的形状。
“那阴间也太落后了吧,阳间都用上手机支付了……”顾还一惊,“等下,那我们烧超跑他们,他们怎么开啊?都没地方加油,还给她烧手机,下面肯定连插座都没有……”
我真的服了顾还,都哪来这么多无聊又奇葩的问题:
“留着咯,等什么时候通电了什么时候用,说不定我们下去就能用上。”
总之我们仨吭哧吭哧折完一大叠金纸,把折好的金条金元宝又堆了一个山包。
接着莫寥又从后备箱扛出三根目测有火腿肠那么粗、一米多长、金光灿灿的供香,把我和顾还都给看呆了,我只在表情包里见过这种供香,原来,不是搞笑啊……再对比莫寥那巴掌大的小香炉,有种……说不出的……离谱……
莫寥在香炉两边摆上白色蜡烛,香炉前摆开三个小酒杯,倒上二锅头——这酒看着挺眼熟,是上次太子叫我买来救莫寥剩的,属于是充分利用资源了。然后莫寥将装有“林祖娘”骸骨的瓦罐置于贡品前,又给了我和莫寥一人一张纸,我一看,标题是往生咒。莫寥吩咐我们:
“等下我叫你们念,你们就照着上面的念,没叫停就重复念。”
别说莫寥还挺贴心,每句经文都标注了读音,但读着还是很拗口。
准备俱全后,超度仪式开始。
莫寥先用火柴点燃蜡烛,再用烛火点燃三根正常尺寸的供香,对罐子拜了三拜,刚要插进香炉里,忽然香灭了。
这香灭得非常突然,点过香的人都知道,除非受潮或者特意弄断,否则线香点燃了就很难熄灭。莫寥蹙了蹙眉,又换了三根新的供香点燃,再次拜了三下——供香依然在他要插进香炉前熄灭了。
虽然戏台外风雨交加,猎猎冷风把烛火吹得东倒西歪,但火没灭,香更不可能被吹灭。不过凡事也不能都往神神鬼鬼上扯,人家也不乐意背这个锅。我问莫寥:
“是不是这香质量不好?有没有备用的?”
莫寥点点头,到车后备箱里翻了一包新的线香出来:
“东西都是阿鑫哥那边拿的,应该不是质量问题。”
事不过三,如果这次换新的香还是点不起来,以莫寥的性格肯定要动真格。
然而换了新的香依然是和先前两次的情况一样,还是莫名其妙地在上香前熄灭,我一看莫寥,哇,好臭的脸,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把罐子给踢飞了……
莫寥把香重新点燃,单手举起,语气极其不耐烦:
“你别得寸进尺,你只是要让他帮你超度,他没有义务为你再做其他事。”
莫寥刚说完,立刻一阵阴风急急吹过我的脖子,冷得我一个激灵像乌龟把脖子给缩了起来,顾还也不舒服地摸摸后颈,这阵风直接把烛火吹熄,同时将戏台上堆积成山的金元宝和金纸吹得七零八落,那些金纸银纸也被吹得满地乱飞,霎时间整个戏台上一片狼藉,连纸人都被吹跑了好几个,我和顾还赶紧去捡以免沾到雨水湿掉。莫寥却拿起瓦罐,走到戏台边,伸出手将瓦罐放在雨中,冰冷地说: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要么超度你,要么,我现在松手,让你灰飞烟灭。”
哇,好拽,真不愧是莫寥。
被莫寥这么威胁,风刮得更猛烈了,吹得莫寥的黑色外套扑簌作响,铜钱耳坠和他的发丝在空中凌乱地飞舞,但他依然如松般站定:
“我只数到三,三,二——”
忽然一道强烈的远光灯从远处刺穿黑暗,向平合戏台驶来,那辆车速度极快,光几乎是跳跃式地朝我们脸上暴冲,强劲的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那辆车直直开到戏台前才刹住车,再差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这个车头就要报废了。
随后小明跑下驾驶座爬到戏台上,竟然对着莫寥跪了下来!这一跪分量十足,噗通一声听得我膝盖都幻疼。小明流着泪苦苦哀求莫寥:
“小莫你不能摔!求求你……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超度她,不要再让她消失了呜呜小莫……小莫求你了……”
小明哭得撕心裂肺,眼镜雾蒙蒙的一片,看他这副凄惨的模样令我心如刀绞,我和顾还赶紧把他扶起来,然而小明仍旧死死拽住莫寥的衣摆,死活不愿起来。
莫寥对小明的哀求无动于衷,他冷静得冷漠地说:
“一。”
话音刚落,莫寥手腕一转,罐子从他掌心掉落,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在罐子落地的瞬间,将它抱在了怀中。
第52章
莫寥视线冰冷地下沉,降落在我脸上,但他眼神向来是木然的冰冷,看不出里面的情绪是不解或是责备,仅仅只是看我。
我狼狈地爬起来,捧好瓦罐对莫寥赔笑道:
“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既然小明来了,我刚好有问题要问他,等问清楚了,你要摔再摔,应该摔罐子不用挑时间吧?”
莫寥既没吭声也没指示,我就当做是他默认了。小明被莫寥刚才的举动吓得差点岔过气去,要不是顾还架着他,小明肯定会当场昏厥。
毕竟我们和小明同事一场,刚来平合他就对我们很热情,一路走来也帮过我们不少,我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才把罐子给接下来。当然我也不全是为了小明,这事有很多蹊跷的地方,只能小明为我解答。我示意顾还放开小明,小明瘦弱的身形踉跄了两下,仿佛一株在冷风中被吹得飘摇的伶仃苇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