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异闻(67)
材质是透明塑料壳,被里面的红色灯泡一照,仿佛两只血淋淋的手。
而且桌上摆放的贡品也很奇怪,一般供奉神明的贡品都是水果零食,但供奉林祖娘的大红供盘里却放着一条碎花裙、一套护肤品、一双红色高跟鞋。贡品前还有一个小香炉,插有三柱已燃尽的线香。
不知道为什么小明家会以这种形式供奉林祖娘,尤其是弄个等身高的神像,实在邪门。梦和现实令人不安地错位重叠,我掏出手机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据说不能随便拍摄神像,这是对神明的不敬,但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情况告诉莫家姐弟,还有“林祖娘”跟我做的那个“交易”。
看来小明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我匆匆离开小明家,先回所里。
路过街边一家小卖部时,我忽然心血来潮想抽烟,很久没抽烟了,有点馋,烟我就算不抽也会随身携带,但我原本的衣服被莫寥换掉了,身上这套衣服还是向莫寥和顾还“众筹”的。
于是我把车停在路边,到小卖部买烟。
这间小卖部店面极小,目测就五六平方米,甚至没有店名,就是一个蓝色塑料棚延伸出来遮罩着店面,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用粉笔字写“香烟零食酒水”,连灯泡都是暗黄色的,只能勉勉强强能照亮店门口。乍一眼还以为店铺里没人,要走近看才能看见有一个佝偻的老太太坐在柜台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太太的背非常驼,肩胛骨处高高隆起,仿佛一个嶙峋的山包,头发全白,在柜台后一动不动,黄色的灯落在她头顶,使得她像顶着一头枯草。
“你好,要一盒蓝狼和一只打火机。”
老太太置若罔闻,还是佝偻着背低头,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在翻书看。我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仰起脸,两只浊黄的眼珠空荡荡地望着我,她的反应有些渗人,搞得我抽烟的欲望荡然无存,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不买了”迅速走人。
我心情复杂地把车开回派出所,二楼办公室的灯居然还亮着,好家伙,没看出来顾还这小子如此爱岗敬业,让我来去夸夸他。
我蹑手蹑脚走进办公室,顾还正坐在我的位置上戴着耳机看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眉头紧锁,我原本是想吓唬顾还一下,见他神情严峻,赶紧凑到电脑前——顾还在看录像带,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影像,记录的不是表演晚会,只是客人在舞池里跳舞的场景,大家脸上带着欢快又纯粹的笑意。
我看到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有我的父母亲、老民、陈雄、林龙腾……然而最出乎我意料的还是这群跳舞的人中,居然有顾成峰。
第49章
那时候的顾局还很年轻,比现在的顾还都年轻,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跳舞,只是坐在茶座上安静地喝健力宝,侧头看着舞池里的人群。恰好从我这个角度看到也是顾还的侧脸,这个角度父子俩倒是惊人的相似。
由于拍摄的内容还是以舞池里跳舞的人群为主,所以顾局的镜头比较零碎,也没有被刻意拍摄进去。
视频继续播放,镜头中的主体仍在变化,年轻的、中年的男男女女,充满年代感的色彩自动为他们遮罩上一层复古的滤镜,每个来舞厅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将衣服穿得艳丽些,在舞池里像缤纷的热带鱼在音乐中自由自在地遨游。画面角落不时闪过年轻的顾成峰独自坐在茶座上,一直转头看着身侧,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在看谁?”原来顾还和我有同样的困惑。
“看那边的人跳舞吧,应该是视线咻——地往这里看……”
我用鼠标模拟顾局的视线方向散射,却被镜头给限制住了,顾局很可能是在看镜头外的事物。
“这是几几年的录像带?”
“90年的。”
紧接着,茶座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我爸、老民、林龙腾、陈雄,原本冷清的茶座上坐满了年轻人,那时的他们都还只有十七八岁,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当年的设备配置有限,不可能收音效果好到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可以看出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我却只觉得恍然唏嘘,这几个人,除了顾局,要么已经离开人世,要么就是下落不明。
“只有顾成峰还活着,”顾还冷酷地说,“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这话我听了心里有点刺刺的,毕竟作为领导而言,顾局挺器重我的。每个人都必须在这个秩序之下别无选择地扮演多重角色,除了他们在社会上的社会身份,还必须扮演子女,父母,夫妻各种复杂的家庭身份。迄今为止我从没见过哪个人可以做得面面俱到。比如我父亲,他一直忙于工作疏于对家庭的照顾,从广义上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我知道他是爱我们的,所以我也没有真的怪罪过他。
只能说人都是矛盾且复杂的生物,很难用三言两语去定义和描述一个人。
于是我和顾还熬了一晚上,两个人硬是把所有录像带倍速看完了。我还以为这些录像带会看着看着突然从电脑屏幕里爬出个女鬼吓我,或者是有什么灵异场面比如一场聚会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些经典的灵异事件都没有发生,林龙腾是想用这两盘录像带向我传递重要的信息线索。
以目前的线索来看,顾局似乎和这几桩失踪案和杀人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堂堂一个警察局局长,要杀他还是有点难度的吧……
想着想着……我竟然他妈睡着了,等我醒来正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盖的被子是值班室里的那床,应该是顾还抱来给我盖的。我睡的地方靠走廊,虽然外面没太阳,但自然光照在脸上还是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呃哈”地打了个抑扬顿挫的哈欠,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
“睡美人终于醒啦?”
我摸了摸脑袋,只见莫宁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从我面前经过,转头一看顾还也坐在位置上干活,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叫我起来!顾还委屈,我叫了你没醒,好吧,我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只能灰溜溜地收拾被子去洗漱,顺便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洗完澡我肚子突然爆饿,仿佛胃都要被消化了一样,饿得我双腿打颤全身发软,赶紧找几块小蛋糕配白开水填肚子,这才好受一些。
我想到昨天“林祖娘”的委托,赶紧上楼去问莫宁该怎么处理,究竟帮不帮她忙。挖骸骨这事对我而言其实挺举手之劳的,反正“林祖娘”都给出具体位置了,我只要照挖就是了,不需要动脑的活是最简单的活。
问题是这位“林祖娘”不太像个好鸟,不然她干嘛要怕辟邪铜钱,辟邪辟邪,辟的就是她这种邪。但她甚至提出要用一个问题交换,说明帮她捡骸骨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可能不一定是好事,否则林老爷早就去做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莫宁也很疑惑不解,只是她跟我的关注点不一样,她一直以来都认为,林祖娘庙里供奉的林祖娘是山精野怪借居在林祖娘的塑像中,然而“林祖娘”有骸骨,而且就埋在林祖娘庙前,事情就变得棘手邪门了起来:这说明“林祖娘”根本就不是什么有修为的妖精神怪,极有可能是个被炼化的小鬼。
“小鬼是?泰国的那种小鬼吗?养小鬼?”
养小鬼这事我听过最多的就是发生在娱乐圈,那些营销号无良新闻三天两头就“AAA养小鬼造反噬”“BBB养小鬼改运”诸如此类的猎奇标题吸引人点进去一看,洋洋洒洒几百字,都是“据业内人士声称”“有知情者透露”,配上一张毫不相关的图片,完美诠释“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有的甚至连图都不配张口就来。
“我之前说过吧,和插柳阴同个路数,也是一种养小鬼的方法,但比插柳阴更加阴毒,叫‘人鬼同形’。”
莫宁蹙着柳眉喃喃道:
“这种方法和其他养小鬼不同之处在于,养小鬼的人需要小鬼身上的一块残骸,放到某个特定的地点,念咒做法,和其他养小鬼最大的区别在于,养小鬼都会供奉一个实体的塑像啊、古曼童这种,但‘人鬼同形’不需要这种载体来供奉。”莫宁倏地压低声音,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