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异闻(55)
我生生把后面难登大雅之堂的脏话给咽回去,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放……心吧林老爷,要是真有这么个高人,我肯定介绍您俩认识,那林老爷您看这事,您能解决吗?林夫人每天都这么哭,谁听着都不好受吧。”
“这个,难,”林老爷敛起笑意,“我们法事出了些意外,雅雅现在身体里还附了其他脏东西,只能求你背后这位大仙收了神通。”
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判断不出林老爷话里真假,但他的意图昭然若揭,林茵雅“丢魂”大概率也是林老爷在背后做法,目的是借此机会引出莫寥。
虽然林茵雅也不能算是完全无辜受害者,但她当共犯也是出于无奈受人胁迫,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同样我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林老爷害林茵雅,而且即使真有证据,也只能进行所谓的“道德谴责”,涉及到怪力乱神在法律里是没有具体罪名,最多就是扰乱社会秩序、损害他人健康拘留几天罚罚钱,不痛不痒。
“若真有您说的高人,我倒希望他惩奸除恶,只求善恶有报,”我直视林老爷小却锐的审视目光,“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希望苍天开眼,收了恶人最好。”
小明开车送走林老爷和老民老婆,林彬回诊所上班,顾还外出调查老民失踪,而我和莫宁留在所里整理线索。莫宁告诉我,林茵雅进行了两场“喊魂”法事都失败了,说明她恢复正常的可能性很小,我把刚才和林老爷的对话毫无保留地说给莫宁听,莫宁冷笑一声,用平合话骂了句“老擦头”。
“就算阿寥来也是一样,这不是仪式的问题,是雅雅承受不住,多个灵体同时附身还能恢复神智的,只有阿寥,我也爱莫能助。”
“小莫弟弟他……还好吗?”我明知故问,只是为了不引起莫宁怀疑,探探她的口风,愿不愿意告诉我莫寥的真实情况。
“你不是知道了吗?”
莫宁眯了眯眼,“咚”地给了我一个清脆的脑瓜崩,这手劲超乎我想象的大,我捂住脑门,感觉脑花像被撞散的豆腐渣在脑壳里晃荡。
“你能和林彬又回到造纸厂找我,是他告诉你的吧。”
被莫宁毫不留情地揭穿,导致我的装傻成了真傻,我抓了抓缠在脖子上的绷带,可能伤口在结痂有点痒,我越搔越痒,莫宁拉住我,叹了口气:
“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又做傻事。”
从始至终,莫家姐弟嘴里的“送替身”就是一个幌子,“送替身”适用的对象多数是童子命或者是大众常说的“灵异体质“,亦或是替身主挡去一劫大灾,然而对于将死之人而言,“送替身”是毫无用处的。
那天投掷杯茭投掷出立杯大凶之兆,莫寥问题问得很模棱两可,我听上去自然以为是契亲,还奇怪为什么认莫寥当舅舅连老天爷都反对。实际上,莫寥在心里问天公的真正问题是:他能不能救回我的命,老天爷给他的答案是不能,莫寥却偏要救我。
在平合有个习俗是晚辈不能替长辈祈福挡灾,只能长辈替晚辈祈福挡灾,如果晚辈对长辈祈愿,一旦灵验,则会从晚辈的下一辈身上索取。所以莫寥认我当干儿子,从辈分上他就成了我的长辈。
至于莫寥具体怎么帮我续命,莫宁只是简单的一句带过,我也不敢妄加猜测,但是“天谴”从莫寥回来吐血时就开始了,具体表现在莫寥的魂魄越来越不稳,脊椎骨上纹的那道定魂咒逐渐失效,莫宁发现莫寥的症状和他小学时的异常有些相似。但莫寥也采取了一些“自救措施”,就是他在自己的身上写定魂咒,头两天还有效果,然而之后就失效了,即使莫寥在全身都写满定魂咒,依然被附体。
“这样下去小莫弟弟会死吧?!”
“他当然想过有这一天。”
相比起我濒临失控的情绪,莫宁却格外平静,:
“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你死,只有你活着,以你的资源和人脉,总有一天能查清叔叔和妈妈死亡的真相。”
“妈妈?!”
莫家姐弟不是孤儿吗哪来的妈妈!为什么他们妈妈的死也和我爸的死有关?!
我要疯了!他们到底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不仅仅是莫家姐弟,所有人,我身边所有人都有秘密!无穷无尽的秘密,秘密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涡旋,我不停地被卷入其中,晕头转向。
“神子福利院的院长就是我们的妈妈。”
第40章
神子福利院建设于六十年代,神子福利院第一任院长叫梅小红,也就是领养莫家姐弟的梅阿婆。
梅阿婆是地主家的小姐,在那个特殊敏感的年代这叫“家庭成分不好”,她家就把钱都捐了建了个福利院,当时平合重男轻女极其严重,女童生下来不是当场弄死就是丢掉或卖掉,梅阿婆就把这些女童都捡来抚养。
加上当时“破四旧”,平合很多大大小小寺庙害怕在“破除封建迷信”时被砸,也向福利院捐钱来证明清白。因为这些是香油钱,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这些孤儿是由神明抚养成长,以及平合话里“神子”是对孤儿的友好说法,所以就取名为神子福利院。
梅阿婆生了个女儿叫莫瑞雪,然而梅阿婆身体不好,生完莫瑞雪就不能生了,她老公嫌梅阿婆生的是女孩又生不出第二胎,干脆就和别的女人跑了,梅阿婆带着莫瑞雪在神子福利院里生活,梅阿婆平日里的经济来源就是靠做手工活的微薄收入,以及寺庙的捐助,毕竟那个年代大家自己都吃不饱饭,更别说还要养一大堆孤儿。
可能心软的神明都看不下去梅阿婆的凄苦,梅阿婆受感应成了童乩,自那以后驱邪、算命、看风水等一系列活动她全都无师自通,而且看事极准。很快梅阿婆就声名远扬,风头甚至盖过林祖娘庙的庙祝林老爷——万万没想到梅阿婆和林老爷还是·“同类竞品”!
还有外地的大老板特地来平合请梅阿婆去看事,有钱人尤其迷信风水那套,家里的风水布置都有讲究,能不能招财进宝、能不能生意兴隆、能不能生意兴旺……比如澳门赌王何鸿燊的豪宅屋顶上就有一只铁公鸡,外界都传闻是因为他开赌场,所以铁公鸡是“一毛不拔”的意思,但也有一个说法是为了添男丁,当时赌王生不出男孩,受风水大师指点在屋顶上安了只铁公鸡,之后就真的生了男孩。
总之梅阿婆从事这些民俗活动赚钱,来维持神子福利院的开支。后来计划生育,神子福利院更是弃儿人数一度达到顶峰,四十多个小孩清一色全是女孩。
那时很少会有人来领养女孩,来领养的人如果是男人梅阿婆又不放心,她怕遇到坏人,要么是领回去给儿子当童养媳、甚至是给自己当老婆;还有更灭绝人性的是拿去配阴婚。
改革开放后,梅阿婆和那些出海的大老板聊天得知,番人(平合话里外国人的意思)很多家庭的小孩都是领养的,生活条件也不错,毕竟人家也不搞配阴婚、童养媳这套封建糟粕。于是梅阿婆就送了一批小孩出去,也好缓解神子福利院的经济压力。
千禧年左右梅阿婆退休,梅阿婆的女儿莫瑞雪成为神子福利院的第二任院长,03年冬日的一个冷雨夜,一对熟睡的双胞胎姐妹和一个尚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男婴,被一辆红旗送往神子福利院。梅阿婆看到这对双胞胎姐妹的打扮和送她们来的车,就知道她们家世绝对不一般。
带姐弟们来的是一名相貌平平、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他给了莫瑞雪一箱子的钱,没有留下任何话就走了。梅阿婆给姐弟三人收拾时,发现她们的脖子上都戴有一枚辟邪铜钱,除此之外她们的父母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对姐妹睡了两天才醒来,醒来后关于她们的名字、父母、家庭……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于是莫瑞雪就把姐弟三人分别取名为莫安、莫宁、莫寥。
07年镇政府以翻修神子福利院为由强行拆除神子福利院,梅阿婆和莫瑞雪只能把福利院里的小孩子都送养出去。最后就剩莫家姐弟三人,一般领养家庭不会领养这么多个小孩。在08年梅阿婆和莫瑞雪收养了姐弟们,搬进小道西筒子楼,和我当邻居,至此,我们的人生出现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