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随机连线到前男友(61)
郑千玉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谢谢郑辛,因为郑辛是他的亲人,他了解郑千玉,并尽力给予郑千玉他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郑千玉和郑辛提的要求,每一个都被他态度不那么柔和地实现。
郑辛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有些用力地把郑千玉的头发揉乱了。
第47章
郑辛走后, 郑千玉独自上楼。
黑暗的电梯,每个楼层按钮都刻有盲文。郑千玉刚来这里的时候,要一个个摸那些按钮, 确认的自己的楼层。
更多的时候,碰到一同乘电梯的好心邻居,则直接帮郑千玉按好,只需要他说一声。
郑千玉摸过一些外面的电梯按钮,有许多没有盲文,要辨认金属凸起或凹陷的形状,还有一些干脆是完全无法辨认。独自一人乘坐的时候, 郑千玉只好等着,等到有人来。
回家的电梯,他已经很熟悉了。不再需要用手去读那些盲文, 也不需要再等人帮他按按钮,他知道属于他的按钮在哪里。
但再熟悉,一切始终都是一片漆黑。
出了电梯, 盲杖先点出去,小心不要卡在电梯的门缝里, 郑千玉曾在这里有过失误。要斜斜地出去,确切地点到地上,然后迈开步伐,向右转。
经过长长的走廊, 这个时候不再需要盲杖了。郑千玉稍微将其收到身侧,大概再走二十步,他有数过。因为一直在黑暗之中走一段很熟悉的路,这是一件有些无聊的事情,无聊到一边走一边数自己的步数, 郑千玉也做过不下五十次了。
他的家门在走廊的尽头。
郑千玉从未真正地看见过他现在的住处的模样。一条黑色的长走廊,一扇门——郑千玉会在脑海中为那扇门增添一些光亮,像某些艺术画作,或者动画、游戏里很常见的那种形式。
剩下的就是门后很简单的布局,郑千玉尽量精简家居和物件,使自己更能在黑暗之中清楚地知道,住在这里,他正拥有多少东西。
郑千玉在学生时代的房间总是堆得很满。他是一个受父母和哥哥宠爱的小孩,可以随心所欲地买画集、颜料和画架,在自己的房间贴很大的海报,挂画框。那时候郑千玉的东西多得要再买置物架,他和郑辛就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组装。
他还在自己的小阳台上种花。郑千玉喜欢那些在应季会开得很热闹的花,从一楼的院子看,郑千玉的小阳台是最醒目的地方。当他离家去上学的时候,是爸爸接替他帮他照顾那些花。
郑千玉最后站在那个小阳台时,他的花都已经搬空了。因为无人照顾,只剩一些枯枝败叶,放着更显得萧条,不如撤走。
他就站在那个曾经开很多花,现在又变得很空的阳台和林静松分了手。
郑千玉很了解林静松。虽然他从来没有对郑千玉生过气,但林静松其实是一个很果决、很爱恨分明的人。
他不认为林静松会因为他的眼睛而抛弃他。当然是的,林静松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郑千玉知道林静松无法做到的是,爱一个不再爱的人,像往深长的井底投唯一的心脏,至死不会有回响。他曾认为他的父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结合,而他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结合下再糟糕的产物。
但郑千玉从来不这样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想让林静松知道,他一点也不糟糕。尽管他对于自身总是缄口不言,但他的灵魂也有可贵的光芒,这早早就被郑千玉所发现。
从头到尾,郑千玉一直是最主动的人,如果感情是一种魔法,郑千玉就是享有这种魔法的人。
他将这魔法与林静松共享,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是不喜欢林静松了,只是郑千玉变成一个失去魔法的普通人,却还维持着魔法师的骄傲与心性,这很有毁灭性。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在往后漫长的人生里,林静松对着目盲的郑千玉。他在心里想,可惜他瞎了,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他们本来可以更幸福。
——哪怕林静松只有一秒是这样想的,哪怕林静松从未这样想,郑千玉也会在这种癔症中自我折磨,直到一切面目全非。他的骄傲和自尊在这样的想象之中反复碎裂,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向林静松坦白,更无法面对林静松知道真相之后的情绪。
即使林静松全然接受他,郑千玉已经看不清了,无法用眼睛确认他的神态,又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就算他们还在一起,从此身处黑暗的郑千玉,又怎么知道他在未来的某一刻没有生出不耐、嫌隙和后悔?
如果郑千玉的眼前是光明,他可以及时应对爱的变化——如果他没有陷入黑暗,他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所拥有的爱会产生变化。
郑千玉曾经确信那些爱,那是因为,他是个值得爱的人。
现在的话……如果是现在的话。
郑千玉将手指按在门锁上,识别之后发出轻微的滴声。他打开门,走进屋子里,将自己的盲杖靠在墙边。
有脚步声传来,靠近了郑千玉。
郑千玉完全看不见。甚至连模糊的轮廓都完全没有,他戴着眼镜吗?头发是刚理过的吗?穿的衬衫是什么颜色?看见自己的时候,他是露出那种只有他见识过的微笑,还是为他的遭遇蹙起眉头?
没见面时,他想念他吗?每次分开时,他的脸上是不是很留恋的样子?拥抱自己让他感到幸福吗?哭泣会让他感到无措吗?接吻时会让他再次感到纯粹的、爱的美妙吗?
他曾经很痛恨这个世界,郑千玉的存在还会让他觉得,他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吗?
他当然告诉过郑千玉。他其实不是很擅长告诉别人自己的内心,但因为是郑千玉,还因为郑千玉是看不见的郑千玉,他尽力述说,用他最不擅长的语言描绘事物,描绘情绪,描绘真心。
像有一段舒缓的前奏一样,他小心地握郑千玉的肩膀,然后抱他。想念和留恋无法作假,手臂环过郑千玉单薄的背,呼吸很近,每次如此拥抱,他的呼吸都近似叹息。
可是即便如此,郑千玉还是看不见他。
看不见他那些细微的喜怒哀乐,看不见他掩藏在沉默之下的心事,看不见他在这段关系里是不是哀痛大于幸福,或是弥补遗憾不甘后,终于觉得自己重新启程。
郑千玉也看不见在这段验证里他是否真的快乐,处处迁就他是否真的有乐趣,他所实现的是否是两个人共同的愿望?如果淌过现在让他觉得有意义,思及将来是否偶尔感到沉重,一个人的黑暗要分给另外一个人,是否会让时间变得漫长,是否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一切有尽头,不必用一年验证来勉强得出几十年的结论。
那实在漫长得令人生畏。
或者郑千玉现在就尽力给他快乐,因为恋爱确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因为郑千玉的确也想要快乐,即便他们现在对这件事的看法略有不同。
他稍稍踮起脚,用手环绕过叶森的脖子,耳鬓厮磨,面颊贴着他发热的耳廓。这一次,郑千玉流露出一种平静的幸福,这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
叶森把他抱起来,最后将他轻轻放到床上。他开始轻吻郑千玉,从额头到眉心,面颊,这样的吻和欲望的关系很少,带着很珍惜的意味。最后来到郑千玉的嘴唇,他的唇形很优美,在林静松只有黑白与灰色的人生之中,他曾机械地学习了比喻这一修辞手法,简单而毫无感情地将两样相似的东西关联在一起。
十七岁他第一次吻郑千玉,他突然开始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借助另一种事物来比喻眼前,因为有时候眼前太过美好或太令人难过,单纯的描述无法完全抒发心中所想。
吻过郑千玉,他想他的嘴唇像花瓣或者世界上最脆弱柔软的其他东西,于是他从此开始寻找可以比拟这一刻感受的东西,但也许是因为他见识得不够多,他从来没有找到一种花可以用来形容他与郑千玉之间的吻。
因为这一刻如此独特,不仅超出他那稀缺、匮乏的感受总和,或许对于任何一个能够自由描绘爱与美的普通人来说,这样的体验都十分珍贵。
这让林静松觉得,原来他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亲吻郑千玉,他进一步肯定,他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