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随机连线到前男友(26)
“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你。”今姐一边修剪一边道,也并未否认郑千玉之前的黑色头发。
“真的?那我下周的约会应该会顺利。”郑千玉半开玩笑地回答道。他闭着眼,以防剪下来的一些碎发掉进他的眼睛里。
“约会?”今姐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你约会对象人怎么样啊?我得下功夫了,为你的约会添砖加瓦。”
“他……”
郑千玉顿了顿,说:“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噢……”今姐也若有所思,她挑起郑千玉一缕头发,很仔细地打薄,“看来你并不希望他这么认真。”
郑千玉失笑:“今姐,你会读心术吗?”
今姐也大笑了一声:“我有个前夫,还有个孩子,大概已经学会读心术了吧!”
理完头发,郑千玉和今姐道谢,付了账。今姐送他到门口,朝他道:“漂亮的千玉,祝你约会顺利。”
回去的路上,郑千玉的盲杖点出一些略显轻快的声响。
约会,确实是约会。
郑千玉好久没有这么准备。他染了头发,修剪了过长的部分,还预留了一点时间,好让他们在见面的时候,是自然、好看的状态。
按时吞下那些苦涩的药片。可能是因为郑千玉最近有期待的事情,副作用减轻了一些,呕吐的次数也减少了。
到达约好的那一天,郑千玉认真地搭配了衣物,算了时间,准时下楼等叶森。
叶森比他更早到。他已经下了车,远远看见郑千玉,点着盲杖,慢慢地朝门口走来。
他很容易就能察觉到郑千玉的变化。他的发色较之前变得略浅,是一种薄薄的栗色,在阳光底下泛出一种好看的光泽。
郑千玉穿了一件剪裁很好的米白薄羊绒衫,胸口处松开几颗纽扣,很柔软,有些恰到好处的松垮,里面搭了一件薄荷色半高领打底,衬得他肤色如玉,人如其名。
除了他手里的盲杖,这完完全全是几年前的郑千玉。让林静松看见他时,感到一些轻微的眩晕。
“千玉。”
他迟了半秒,才开口叫他。
郑千玉的眼睛循声而来,林静松走上前几步。距离近了,像在美术馆里越过警戒线去看一幅画,有些不真实。
林静松觉得他是一种很具体的、往昔的印象,在他们之间曾发生过那样一场巨大的灾难,郑千玉仍然可以将那些残骸轻轻捡起,揉捏、塑形,然后再次将其完整。
这种表象完整得几乎要让林静松忘记现在、忘记真实的本质。
“叶森。”
郑千玉微微抿着唇,是一道美丽和善的弧线,很轻巧地回应他,叫他的名字。
林静松清醒了。
这两个字就可以将他拉回现在。郑千玉允许他沉浸在回忆里,但——不可以太久。
第22章
路程很短,开车不过两刻钟。郑千玉坐在副驾驶上,要系安全带,他摸索着拉过来,寻找另一端的接口。
叶森轻轻牵了他的手腕,帮他对准,“咔嗒”一声扣上了。
郑千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并不反感这种轻微的接触。
叶森开车的时候很安静,他们可以习惯不交谈,郑千玉专注自己的思绪和眼前的黑暗,叶森专注前路和身边的人。
时间和他规划的一样刚好,到达电影院取票,离开场剩下十分钟。
商城的大理石瓷砖,盲杖敲击会非常响。郑千玉进来时就收起了盲杖,拉拉叶森的袖口,搭上他的手臂。
到了电影院,虽然是工作日的下午,郑千玉仍然听到许多人声,好像还有观影团。
他站在叶森身边,将自己的盲杖藏在身后,洁白的手指搭在叶森的手臂内侧。
这种很细微的力道被林静松察觉,他低头看郑千玉,他几乎紧贴着自己的身侧,想把自己躲藏起来,盲杖也背到了后面。
郑千玉垂着头,像在发呆,又像在掩饰紧张。
事实上,的确会有人注意到郑千玉。
但不是因为郑千玉的残疾。
一是他长得漂亮,穿着又入时。二是因为他想掩藏自己,所以离林静松很近,几乎是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林静松慢慢地带他去检票,避开人群,先到影厅里落座。
在过道里空间狭小,林静松改为牵他的手,走在前面。
郑千玉一步一步地跟上去,直到他到达他们的座位,林静松的手指按按他的手背,又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帮郑千玉坐下来。
直到这里,郑千玉才像真正到达目的地一样,在心里长长地松一口气。
他很久没有来大型的商场,也更久没有坐到电影院里。
郑千玉以前是喜欢看电影的,感兴趣的院线电影都会买票去看,有时候可以一天连着看三部电影。
他的前男友偶尔会来,那些文艺片,郑千玉知道他全然看不懂。因为当他沉浸在电影之中,无意向他投去目光时,他不是在发呆,就是在观察自己。
郑千玉会在散场之后和他讲电影情节和隐喻,男朋友不懂艺术,所以时常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郑千玉很乐意为他解答。
不过,男朋友也有自己偏好的电影类型,他喜欢看科幻片,看科幻片的时候他从来不走神。
在这电影开场前的片刻,有观众欠身经过他们的位置,郑千玉收起脚,好让人走过去。电影院的声息和气味,座椅的柔软度,对于郑千玉都是久违了。
开始播放贴片的时候,声音很响,郑千玉的手摸索向旁边,碰了碰叶森的手臂。
他的身体靠近叶森,叶森也倾向他。郑千玉的手拢在嘴边,将其他声音稍稍挡去,朝他道:
“我看过这部电影。”
林静松知道他的意思,他看过这部电影的首映。
“所以你不用在意我。”郑千玉的声音细微,有很清晰地传到林静松的耳朵里,“我现在用听的也可以。”
郑千玉听到叶森说“好”,他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以示会遵照郑千玉的意愿。
叶森是一个话不多,表达也相当内敛的人。但因为郑千玉看不见,所以他时常要加一些轻微的肢体接触,代表他听见了郑千玉的话,表示赞同,表达熟稔。
于是电影开始了。
这是一部爱情电影。主角们相逢于微末,在乱世之中互相依靠、扶持,并产生了不为世人所接纳的感情。
郑千玉在少年时代独自看过这部电影很多次,第一次在电影院看,后来便在家里重温。
现在仅听声音,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荧幕上播放到哪个画面。电影的男主角A,他的眼睛总能透过镜头传达一种强烈的感情,他会一种很让人动容的笑,眼神闪烁,令人心痛不已。
郑千玉尝试过画A的神态,但那总不能令他满意。A有很鲜活的灵魂,很难完全付诸于画面之上。
或许是郑千玉的画技还远远不够来表达A。
这是一个很苦涩的故事。苦在世道艰难,命运无常,人各有志。真情是一种力量非常微小的东西,它撼动不了任何,即便珍贵,最后也落得七零八落的结局。
郑千玉很安静地听着,眼睛都很少眨一眨。林静松在多年之后重看这部电影,他已捋过情节顺序、人物的感情和行为动机,用一种他所学习到的人情和社会价值观来品尝其中的故事隐喻。
现在,林静松有了一种新的体会。
他感到很难过。
那并不单单是这个故事带给他的。而是郑千玉和A这两个人,都使他难过。
在当年A去世的时候,林静松游离在全民叹息哀悼的氛围之外,他不了解A,他只知道郑千玉很喜欢A。
在一种逻辑推理得出的结果之中,林静松认为郑千玉是需要陪伴的,所以那一天他去找了郑千玉。
他并非理解他人对A的惋惜唏嘘,因为A对于林静松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人。
只有郑千玉离他很近,林静松不愿离他很近的郑千玉难过。
当郑千玉经历了一场人生里几乎最大的灾难,在电影首映的十年之后,林静松和他坐在一起,微微仰头,看已经逝去的A演的这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