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随机连线到前男友(22)
郑辛的欺负是小恶作剧和冷暴力,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可能和自己争夺父母之爱的孩子。在他七岁的脑袋里,郑千玉在这里待着不开心,也许就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然后他就被爸爸打了一顿。父母告诉他,郑千玉没有家了,他这个年龄,连没有家了这件事都不太懂,你要让他回哪里去。
郑辛老实了。知道真相,放下成见,郑千玉成为了他的弟弟。郑辛后来很难讨厌他,但也做不到兄友弟恭、柔情似水,因为郑辛做惯了独生子,突然当哥哥,也当得很别扭。
两人一起长大,性格迥异,爱好不同,最后竟然连性向也不一样。郑辛念医学院的时候,惊觉郑千玉这个男朋友,在郑千玉高中的时候就来过自己家,有一种家都被这人偷完了的感觉。
郑辛心里不爽。
他关心郑千玉,但很难轻声细语,因为郑辛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哥哥。只会凶巴巴说为什么很晚回家,气呼呼道零花钱为什么这么快就花光了,阴森森问怎么会想到和男生谈恋爱。
他也不用太关心郑千玉。因为郑千玉优秀、漂亮、聪明,不会活得很吃亏。郑辛在外介绍自己的弟弟,很真心地说他是个画家、艺术家,郑千玉会说自己有个医生哥哥,妙手回春,救死扶伤。
郑辛本以为成年后他们会这样不远不近地生活着,郑辛很独立,郑千玉亦是如此。
然而,然而。
郑辛从在急诊实习开始,看了太多的生死。他实习的第一天,给三个人做了心脏复苏,一个死在下午,一个死在凌晨。
人死如灯灭,那是很快很快的。郑辛查房的时候都和他们说过话,听他们寥寥讲过几句自己的生活,郑辛以为自己用力按压了他们的心脏,就能把他们救回来,医生的手和死神在拔河。
没过几个小时,刚刚还说过话的人,心跳在仪器里变成一道直线。医疗程序上没有任何错误,做了一切该做的检查。郑辛看他们脸上盖了布,从急救室推了出去。
郑辛抢救过的人里面,大多有生的意志,能活下来的有多少,这是一个很残酷的数字。
而对于没有生存意志的人来说,走到这一步,生命的光火只会消失得更快。
“意志”对于人这种动物来说,有时就是面临死亡时的筹码,它不一定保证人会赢,但它一定会让人在这张桌子上坐得更久。
这种意志可以来自家人、朋友、爱人以及任何,牵挂的东西越多,留恋的越多,都构成生的意志。
有一段时间,郑辛看到郑千玉身上这种意志越来越少。他也想过,配合弟弟和他的前任分手,是不是对的。
郑千玉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了。
后来郑千玉勉强振作起来,郑辛没有就此松一口气。郑千玉想要一个人住,不要别人照顾,郑辛使了办法,让郑千玉住进一个安全人多的小区,左邻右舍都打点好,物业也打了招呼。
他弟弟现在是一个盲人,做再多,他都没法完全放心下来。
郑千玉今后的人生要去往何处,连郑辛都很难想象,想多了心痛。
无论如何,郑千玉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多一条狗,多一个人,都多一种可能性。
郑辛从一个很酷又有点凶的哥哥,变得像那种爱八卦又很啰嗦的老头子,一遍一遍在郑千玉耳边念,有只导盲犬多好,还能陪你出门,我看李想人挺不错的,你有没有那个想法。
“什么你的我的生活,神神叨叨的。”
郑辛的饭团吃完了,捏着包装纸,搓得猎猎响。他朝电话那头道:
“郑千玉,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我是你哥,我说了还不算数吗?”
郑千玉静了几秒,那是郑辛最害怕的那种沉默。他刚想说话,急诊室来了病人,郑辛不得不结束,对郑千玉说:“我走了,我要去救死扶伤了。”
郑千玉被他逗笑:“好的,郑医生。”
郑辛挂了电话。忙完这一天,他想来想去,还是要更尽人事。
摸出手机,点了李想的窗口。上次郑千玉在的时候,郑辛和李想加过微信,李想也很忙,所以郑辛和他也没什么空闲聊,但看了朋友圈,觉得李想是个生活充实、性格阳光的人。
他给李想发了微信,想问问他有没有空,给他打个电话。
没想到李想很快回复:有空,辛哥什么事?
郑辛当机立断,给李想拨了电话过去。
他先寒暄一阵,又向李想道谢,说辛苦李想上周末陪郑千玉去导盲犬基地了,那地方路又远,李想还要开车什么的,有劳了云云。
郑辛打这个电话,目的是想迂回着再问问郑千玉在基地的状态,他有没有申请的想法,郑辛反正是没从郑千玉那里问出来。如果李想能够帮忙劝一劝就更好了。
“辛哥,上周末我没和千玉出去。”
李想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无奈,郑辛脑子快语速更快,说了一通,愣是没让李想找到解释的空隙。
郑辛:“啊?”
他一头雾水:“那……那他没有和你提起过吗?”
李想:“没有,千玉要是提了,我肯定陪他去了。”
郑辛:“……”
李想仿佛有些失落:“千玉很独立,也不太喜欢别人帮忙,可能我也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郑辛当即开始亡羊补牢:“不不,不是你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我弟的问题,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李想,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郑辛一阵解释,说去问问郑千玉,挂了电话,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难道郑千玉没去?但看郑千玉说的那些,不像瞒着他没去。
李想也没理由骗他。郑辛细细回想他嘱咐郑千玉的那一天,老天,那一天刚下夜班,郑辛已经全然失忆了。
郑千玉说了是和李想一起去的吗?郑辛以为他是和李想一起去的,所以他才那么放心。
——那一天陪郑千玉一起去的人到底是谁?
第18章
林静松独自坐在一家咖啡厅里。
他一向不喜欢在陌生人很多的地方工作,嘈杂,无序,非常影响思绪。
林静松也不喜欢陌生人的气味和声音,那让他很不习惯。活到现在,几乎所有人对林静松来说都是陌生人。
但人活一世,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林静松忍耐地活着。他曾经寻得一种让他感到舒适、满足的气味,也有让他觉得动听的声音,后来一度失去,林静松很失落,原来舒适、动听并不是他人生的主旋律。
陌生和嘈杂才是。
现在这段失去的旋律竟然突如其来,虽然变得很微弱,但确切存在。
林静松在电脑上登了账号,他一边工作,一边默默留意一些消息。
当然是没有消息。
自从那一天晚上,他和郑千玉结束了一场不算太愉快的谈话,他将他送回家,郑千玉从此杳无音信。
是了。那一天郑千玉没有说“下次见”或者“再联系”。这就意味着不联系吗?
他们好像进入了一种冷战的状态。
虽然是这么说,但冷热是要有对比的。应当是先有一些温暖的接触,才会显得现在的冷清。
林静松仔细回想了那一天。当郑千玉展现出失落的时候,他以一种常人的积极回应了他,这是林静松结合了他所模仿学习的价值观而计算出的结果。
如果郑千玉失落,理应鼓励他走出阴影;郑千玉难过,就要给予一些愉快的、温暖的抚慰。
可结果并不如人意。
林静松陷入一种深深的思考之中。
只从林静松的角度来说,他完全不会因为郑千玉的眼疾而少爱他一分。当他恍然明白当初郑千玉为什么要分手时,更多的困惑几乎又接踵而来。
为什么郑千玉会觉得他们在那种情况下无法继续?
在林静松眼里,郑千玉无论怎么样都是郑千玉。
如果郑千玉死了,埋进地里,林静松去找来巫师,把郑千玉刨出来再拼一拼,施以巫术。届时郑千玉变成一个破破烂烂的僵尸,不再聪慧也不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