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比特(53)
孙文硕点了点头,关上门离开了。
罗贝闭上眼,心想着,原来不能立刻就走啊。
从小别针不再叽叽喳喳开始,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好难以忍耐。
第45章 抱抱我
罗贝回来时走得匆忙,外加受身体情况所限,几乎什么也没有带。
再怎么不情愿,那名义上也是他的“家”。按照他原本所想,换洗衣物之类总是有的。除此之外,他记得自己那个小阁楼房间里还有一台型号稍旧但尚能使用的笔记本电脑,抽屉里也有旧的手机充电设备。
但现在,那些他遗留下的东西,都去哪儿了呢?
罗贝不知道,也不是很想去问。
手机电量所剩无几,他知道不该再随意浪费,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看上一眼。
几个小时过去,并没有人找他。
这很正常,毕竟他本来也没什么朋友。
他一次又一次地点开通讯软件。
聊天窗口列表里有两个置顶,一个谌早,一个涂白棠。其实不特地置顶也可以,他的好友不多,随便划拉一下就能翻到想找的人。
这么设置,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仪式,是对着自己宣布:我也有非常重要的人。
一个从高中到大学同窗多年但私下只单独见过三次面的同学,一个在遭遇车祸后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亲切主治医师。
说出来,显得有点儿滑稽。毕竟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程度的交集,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罗贝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在兔子别针上来回打着转。
不久前,涂白棠在通话结束时对他说,可以随时联系。
罗贝分不清那到底算不算是客套话。他很想去找他。
即使已经看不到可爱的兔兔脑袋,可只要和涂白棠说上话,他胸口的那些阴霾便会悄然散去,心情变得明媚起来。
他是有很多话想要对涂白棠说的。
关于他的过去、关于曾经与家人之间的种种。他的倾诉欲前所未有的强烈,迫切地希望被聆听。
可那些都不是什么能让人感到开心的经历。
又或者,那若是会让人感到愤怒或者伤心,大概也有作为故事被分享的价值。
但都没有。
罗贝二十年的人生,几乎所有被铭记的,都是一些旁人看来琐碎、寻常的,完全可以用无趣来描述的段落。那些片段中的当事人,大概也只有他会把这些无聊的事一一记在心里。
这么一想,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要是还能和兔子别针对话就好了,他可以厚着脸皮把那林林种种都对它说一遍。兔子别针笑话他,嫌他烦,他也不会觉得很受伤。
他不想总是打扰涂白棠。
涂白棠刚才在电话里说,对他是有义务的。
什么义务呢?罗贝不太明白。当初刚住院时,涂白棠作为他的主刀医生,对他的健康自然是有责任在身的。但后来他已经转了科室,到现在甚至出了院,涂白棠对他还能有什么义务呢?
有点莫名其妙,却又偏偏让人辗转反侧地想,本能地想去依靠。
这很不好。
当涂白棠不再长着一颗兔兔头,罗贝变得不敢再那么理所当然地去依赖他。
任何有人际交往最基本常识的人都该分辨得出,涂白棠对他,明明是没有任何义务的。
可涂白棠偏偏真的对他那么好。
罗贝按捺不住,一边劝说自己忍一忍,一边点开了和涂白棠的对话窗口,心中暗暗斟酌着,是先问“你好,有空吗”还是直接一股脑儿地把那些烦心事编辑成小作文发过去。
然后他在屏幕正中间看到了一行字。
一行几个小时以前他已经见过,但因为罗昌盛的来电被他抛去了脑后,没来得及回复的字。
——我有点吃醋了,怎么办?
罗贝眨巴了两下眼睛,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字:咦?
对话窗口里,涂白棠的上一句话是:你和谌早的感情真不错。
有点儿奇怪。
罗贝试着在心中作类比。
如果谌早再早些与他亲近起来,比如高中时代或者大学刚入学时,他一定会很愿意让谌早见见比特。
他会让谌早试试摸一摸比特柔软的毛皮,暗暗期待谌早对此进行赞美,表达喜爱。若谌早愿意,抱一抱也可以,他会很开心。
如果比特不愿意,进行反抗,他会有点儿难过。
但若比特也非常喜欢谌早,黏着谌早不放,甚至比对他更亲热,他心里一定会酸溜溜的。会气得把脸埋进比特的毛里,质问它到底谁才是它最好的朋友。
这就是吃醋吧?
涂白棠对他,是这样的感情吗?
手机电量越来越少了。罗贝摁掉了屏幕,把它放在了一旁。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会儿,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昨天,涂白棠非常突兀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在涂白棠还是兔子模样的时候,罗贝当然也是很喜欢他的。涂白棠当时要表达的是同样的意思吗?
罗贝越想越混乱,稀里糊涂,就这么睡了过去。
被饿醒时,窗外的天已经是漆黑一片。
罗贝看了一眼手机。此刻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他的手机还剩下百分之六的电量。
他最后一次进食是在飞机上,当时是挺饱的,但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小时,早就彻底消化完毕。
想趁着最后一点电量赶紧叫个外卖,点开了软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
罗昌盛应该已经回来了,但眼下这个时间,不方便再去打扰了。
他没有钥匙,随随便便出了门,到时候回来还要惊动别人,更不合适。
冰箱里可能会有食物。可这个家对他而言太陌生了,他完全就像是一个客人,可以随便乱跑吗?
罗贝纠结了会儿,奈何肚子实在饿得难受,连带着脑袋都跟着晕乎起来。人饿极了想法也变得极端,他最终选择铤而走险,离开房间在这个陌生的家里闯荡一番。
走出房门后,他凭着直觉随意挑选了一个方向,没走两步,在一片黑暗中隐约看到了一点光亮。
那光太小太微弱,不像是夜灯,更像是一个小小的火星子。
罗贝好奇地走近了两步,那小火星子忽地变得明亮起来,隐约映出一个熟悉的侧脸轮廓,但随后又快速地暗了下去。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烟草气味。
是罗昌盛在抽烟。
罗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罗昌盛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走廊太过昏暗,罗昌盛迟疑了半秒,试探着唤道:“文硕?”
“……是我。”罗贝说。
“哦,”火星散开,罗昌盛掸了掸烟灰,“怎么这么晚了不睡?”
罗贝心想,你呢?
大半夜的,坐在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做什么?
“要找什么东西?”罗昌盛又问。
“我饿。”罗贝说。
罗昌盛嘟囔了一句“该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之后站起身,朝着走廊另一侧走去。罗贝想了想,跟了上去。
冰箱里果然有吃的。
“你不要拿那个奶酪棒,”罗昌盛叮嘱他,“你弟弟数着,少了一个就要不高兴。”
罗贝默默地调转了方向,拿了一盒酸奶。
“够吗?”罗昌盛问,“冷冻层应该有糕点什么的,加热一下就能吃。”
罗贝打开了冷冻层的抽屉:“这里面有什么是我不能吃的吗?”
“什么话。”罗昌盛说。
见罗贝拿出了一小袋奶黄包,他问道:“知道怎么加热吗?”
罗贝“唔”了一声,转头搜寻微波炉,未果。
“没有微波炉,你妈妈不喜欢。”罗昌盛说,“我帮你蒸一下吧。”
他说着走到了一旁的灶台前,蹲下身在底下的柜子里翻找起来。显然,他对厨房用具也不熟悉,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锅子。
“我妈妈没有不喜欢,”罗贝说,“那不是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