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179)
谁也不是谁的下属,谁也不是上司,谁也不靠着谁的价值活着。
只是在一个普通的中午,展游朝他跑过来,如同太阳洞穿云层,将大地照得光芒万丈,谢可颂的心也跟着通透明亮。他终于从那个人的天马行空中窥见一种朴素的可能性——
一种和展游携手生活的可能性。
八岁,十八岁,八十岁。
不管过了多久,展游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朝他跑过来。谢可颂如此坚信。
“这是送给你的花……呃!”
身体一轻,花瓣轻飘飘落下,谢可颂被展游一把抱起来,双脚腾空。他像在飞,被托得很高所以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以及世界正中,展游发亮的眼睛。
“欢迎回来。”谢可颂低头说。
展游掂了一下谢可颂,抱得更紧:“我回来了。”
谢可颂问:“不放我下来吗?”
“不放,除非你说要跟我在一起。”展游恶劣地笑,表情转而极为认真,“说……要成为跟我共度余生的那个人。”
展游说完,目光游移一寸,是小心且不自信的模样。谢可颂笑了笑,缱绻地用指尖描摹对方的眉骨,而后又用拇指来回抚摸展游的颧骨。
他吃了很多苦头,按道理应该要难为展游一下的。
“你很喜欢我吗?”谢可颂问。
展游愣了一下,如实道:“我爱你。”
“这样爱着我吗?”
“很爱很爱你。”
“就算我刚刚差点把发布会搞砸,分不清1967年和1958年的茅台,不认识马蒂斯,也不熟悉蒙德里安。听你说汽车改装时会走神,从来不坐过山车,对学跳伞、赛车和直升机半点不感兴趣……”
谢可颂满目揶揄的笑意,佝下身体,额头贴额头,用很亲昵的姿态把话讲完:“就算这样,你也很爱很爱我吗?”
展游连眼睛都不眨地回答:“我爱……唔!”
他的话被谢可颂用吻打断。
好久好久没有接吻,几乎快要忘记对方的味道。
身体仿佛生锈了,吱呀吱呀地横冲直撞,穷极一切榨取对方口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而后暖开了,舌尖不徐不疾交缠、舔舐、追逐,如同春池中两条相互嬉戏的游鱼。
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身体被名为满足的情绪泡得发软。谢可颂微微喘着,退开一些距离,与展游对视。
他听见展游眷恋地叫他的名字。
“可是你会做捏捏乐玩具,怪物猎人打得比我还好,而且没关系其实我也分不出茅台的区别。最后,要是你不喜欢过山车,”展游不正经地举出另一个相当刺激的项目,“我们可以做——”
谢可颂双手捂住展游的嘴巴,满脸通红:“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展游眨了一下眼睛,将谢可颂送回地面,意思是投诚。
谢可颂便松开捂住展游的嘴。
“你是在害羞吗?”展游打量着问。
谢可颂撇开脸。
“为什么?”玩味的笑愈发浓重,展游纠缠不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敢说吗,听得我都有点害羞了。”
乱讲,展游什么时候害臊过。谢可颂不语,走到墙边,合上电脑,拖着展游的行李箱朝外走。
展游紧紧相随,左一个“领导”,又一个“告诉我嘛”,搞得谢可颂烦不胜烦。
“……小谢,你是不是其实对我很心动?”
“是的。”
行李箱重新立正,谢可颂正视展游,一板一眼地说:“是的,我对你很心动。不管打过多少次电话,见过多少面,看到你还是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像你第一次跟我表白时那样。”
展游这回真的咬到舌头了。
谢可颂讲情话也跟到点下班似的,说完就跑。他把花束放在行李箱上,自顾自地拖着,走出一段距离。
“那答案呢?”展游在谢可颂背后问,“你愿不愿意跟我……”
“如果我不愿意刚刚就不会亲你了。”
谢可颂看了眼手表,沉着计时:“你的航班提早到了半小时,减去刚刚我们磨磨蹭蹭的十分钟……如果你还想接吻的话,我们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谢可颂不习惯说喜欢,更觉得爱是一种能够灼伤舌头的火团。他的回答永远无比迂回,却坠着沉甸甸的真心。
展游眼眶饱胀发热,几步跨过去,将谢可颂抱了个满怀。
鼻尖相互磨蹭,细微的痒。呼吸落在谢可颂绯红一片的脸颊上,展游吻住谢可颂的唇。
一束阳光从他们偶尔分开的侧脸中穿过,在唇齿间闪耀。他们旁若无人地厮磨着,绵绵而热烈。
窗外,一架飞机升至空中,另一架飞机正平稳地返航,川流不息,正如展游经历过的几百几千次的旅程那样。
他的世界是一张巨大的飞行棋地图,绕了一圈又一圈,始终骰不到可以停下的点数。
幸好弄丢的终会失而复得。
展游的飞行棋终于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
他们吻满了整整二十分钟,回到车上。
谢可颂把一沓A4纸放到展游腿上,让他提前准备。
“PPT我帮你调整……啾。”
展游侧头亲谢可颂的嘴唇。
谢可颂忍,继续说:“调整过了,这是整理出来的PPT大纲,你看……啾。”
展游又亲了一下,还对谢可颂眨眼。
谢可颂再忍,以大局为重:“你自己看着调……”他偏头躲开展游凑过来的脑袋,凶他:“坐好!不许乱动!”
展游相当老实。
展游上台演讲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过一遍稿子。
车上还是爱黏着谢可颂、扮猪吃老虎的幼稚鬼,一下车,威风凛凛,沉稳地接收从四面八方来的焦虑,告诉他们一切都进展顺利,用不着担心。
“大家辛苦了。”跋涉的疲惫一扫而空,展游自信笑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礼仪小姐替谢可颂和展游拉开会场的门。
舞台大亮,上面站着几个脸熟的同事。
这个时间应该用来给参与人才输送的大学播放企业宣传片。谢可颂拉住人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同事急匆匆:“谢总你可算来了,视频渲染的时候闪退了,来不及导出。徐老师就让我们给同学们表演上班,一样的。”
“徐稚?”谢可颂大吃一惊,“你们为什么不用之前那版?”
“没了!所有人的电脑里都没了……”
展游在黑暗中牵了一下谢可颂的手:“先进去吧。”
谢可颂点了头。
长长的台阶从他们脚下不断延伸,亮光那头,名为“表演社畜”的剧目正在精彩上映。
是加班回家蹲在路边时一片空白的通话记录,是额头抵上厕所门板那道无声的叫喊,还有一颗凌晨被飞书警报惊醒的、痉挛的心。
那些捧着手机,苦熬着不肯睡去的夜晚,是不是也会想起曾几何时被人好好地夸奖过,也想要一只温暖的大手来抚去脸上的眼泪。
下一瞬,展游跳上舞台,“咚”的重响,所有闹剧都如云烟般散去。
灯光聚焦,救场同事纷纷退下,成百上千双眼睛扫过来,凝神等着展游说话。展游本人却挂着轻松的微笑,比了个手势。
背后巨屏随之变动,播放谢可颂为他整合的演示文稿。
展游按了一下手里的蓝牙笔,将屏幕画面从封面切换到第二页。
简单的白底黑字,上面写着yes to human.
并非事先说好的开场。
一刹那的惊愕,展游低头搜寻谢可颂。
可惜,他只来得及捕捉到谢可颂转身离开的背影。
厚重的大门再次合上,将展游带着混响的声音关在会场内。
周六,公司园区没什么人。
谢可颂走在春光烂漫的小径上,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洗涤过一般宁静。他戴上蓝牙耳机,听着活动现场的直播,刷卡走进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