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176)
又想他不要做这些,又要靠近他。
“别哭,叶灼。”离渊说。他也已经顾不了太多,但还是本能般轻轻哄着:“你别动,你交给我。这就给你。”
叶灼陷在信香里的情状,恐怕连叶灼自己都不清楚。
离渊最清楚。
最后叶灼哽了哽,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力咬着离渊的肩头。他看见自己和离渊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散在寒潭水里,看见零星的飘雪落在皮肤上,落在他的睫毛上,雪片很快化成一点又一点斑斓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被折起来,贴着离渊的身体。似乎还是个人。
就算是人形,内里也不是。人再怎么锻体都锻不出龙的身体。叶灼想知道自己的本命剑在哪里,可是他感知不到,龙离渊就在他身边,他感应到的全是离渊。
他只能抓住离渊的手,扣紧他的手指,好像这样就是抓到了水面的浮木一样。
可是,那是么?
天道给龙族生出信香,是不是早知道要是没有此物,任何种类都只想从龙的钳制里逃开?
“离渊,你不能……”叶灼听见自己的声音根本连不成句,“你不能这样。”
回答他的只有短促的、气音般的笑声。
“不能哪样?我都能,你就该被我这样。”离渊说。
“你好好想想,叶灼。”他说,“想想你该说什么。”
“要是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扣着叶灼的腰身又蓦地撞了他,“你就专心一点,怎么样?”
叶灼不觉得怎么样。
这龙不是君子,也不是圣人,连人都不是,与混账何异。
这样还想听人说好话,不可能。
离渊只觉得自己真是圣人。
到这时候他还顺着叶灼。他还在想叶灼会不会痛,都已经被信香冲昏了头脑,他想的还是叶灼。换成别的龙,叶灼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那里像叶灼,到这时候还想退,还想着挣扎。要是在平常的时候这人早就放弃了,今天可能是真的害怕了。
离渊就爱怜地亲亲他。他也想放轻一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直到最后叶灼整个人都没力气了,伏在他胸前,还是不说那些他想听的话。叶灼只会骂他。但是叶灼连骂人都不会,他只会说不行,不能,不要。
最后连这也说不出来了,只有虚弱的吐息,蓦地失力的身体,被抵在寒潭的岩壁上。
雪下大了。离渊在纷纷的雪里又亲了亲他,叶灼累了,没力气挣扎,离渊也就会轻轻地哄他了。
但叶灼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觉得思绪被撞成一片一片连不起来的碎片,离渊不可理喻。根本也不像龙了,他能感觉到离渊的心跳,现在都要和人差不多了。龙的心跳是海中暗流,该比这慢一点。
离渊还在亲他。
细细密密地,雪落在他身上离渊就去吻掉那片雪花,手指轻轻地抚着他。他贴着离渊。很近,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过。
都在水里。
其实叶灼喜欢这样寒凉的潭水,本来一切都该是这么清明。
像现在这样就好,思绪不会变得混沌,也能看清落下来的雪花。叶灼就伏在离渊的肩上静静看飞雪落进寒潭湖面,回到水中。
离渊能感觉到这具漂亮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在水中,好像慢慢地舒展开来。
“叶灼,你喜欢,对不对。”他又抵着叶灼的额头和他说话,“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永远这样。”
叶灼从未听过这样荒诞不经的话语。再说下去又会更过分了。他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听进去。
“你说你喜欢。”离渊就在不能再近的地方对他道,“你说喜欢,我就一直这样对你。你是不是又记起来很多?我一直都这样对你,你记得的。”
叶灼不喜欢。他刚要开口。
“你说不喜欢,就是你又骗我。”离渊又握住他的手,“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你就不用再找我了,我就在这里。我们本来就该这样。”
叶灼还是不说话。就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叶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离渊把叶灼搂在身前,手指梳着叶灼的长发。
“你应该说,你是叶灼,你是天下第一剑。仙界算什么,你想去就去,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你是叶灼,谁都杀不了你,你永远不会死。云相奚算什么,那个人的剑你练都不屑一练,怎么会伤得了你。你杀了他,然后想去哪里去哪里。对不对?叶灼。”他亲了亲叶灼的发顶,然后去看他眼睛。
他看见叶灼眼里静静地,像在想他的话。
过一会儿,那漂亮的眉眼间,一缕淡淡的、轻烟一样的笑意。
叶灼就应该这样。他等着叶灼说话。
他看见叶灼抬起手,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眉尾,温温凉凉的,又去碰他的侧脸。叶灼认真地看着他。
叶灼说:“我还是觉得不好。”
“?”
离渊就静静看着他:“把我气死你就好了。”
第143章
龙也会气死么?
难道肚皮一翻,就漂在寒潭上。
叶灼垂下眼,手指搭在离渊的侧脸,看他。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你就是故意气我。”离渊扣住他手腕说,“是不是。”
离渊觉得自己已经把毕生的养气功夫都用尽了,这才能继续心平气和对人说话:“叶灼,哪里不好?不该如此么?”
叶灼还是看着他。
的确,哪里不好?
离渊方才说的,似乎是很好。
他是剑修,他拿着的是自己的本命剑。他想杀谁就去杀,他想去哪里就去。云相奚算什么东西,本该如此。
好像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他自己一直都是这样想。
——为什么又觉得不好?
眼睫缓慢地垂下复又抬起,叶灼看离渊的竖瞳,看他额角的鳞痕,再往上看到龙角,是不打算变回人了么?
看到这条龙,他就觉得不好。
叶灼:“你去仙界,就是不好。”
离渊真想知道这个人怎么这样。这个人怎么这样!是不是想把他气得提前升入仙界?
“——怎么不好?”
问过的话还要问一遍,叶灼不喜欢说第二遍。
“那样如剑有瑕,”叶灼说,“有违我愿。”
离渊真好奇叶灼到底把他当什么,是不是根本把他当那柄本命剑,那片鳞他现在看了就烦。
离渊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受到底应该叫做什么,他真想叹一口气,可是还是想抱着他。最后还是把叶灼拽进怀里,又去亲他,亲了几下额头他把人搂在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把叶灼放在这里。
“天意没有十分满,叶灼,你不是不知道。”离渊说着又忍不住低头去亲他,“你看,你都想起来了,你都能说出来了。你说过你不求无缺,正好我也不求无缺。我去仙界不是执着,你要两全才是执着。丢下我不是你的本心,你也想和我在一起,这才是你的本心。”
“和你一起在仙界,生死没有十成预料,不好。”叶灼缓缓地说,“因你之故,心有挂碍,更不好。”
话落下,长久的静默。只有寒潭的水波一遍一遍冲刷着雪中的潭岸,连绵不绝的回响。玄墨为底的衣料在水中半沉不沉地起伏,衣袍的隐绣在水下折射不出丝毫的光泽,在他怀里,一抹好像会永远飘零的红。
“叶灼,”一片寂静中终于响起离渊沙哑的嗓音,“你怎么这样。”
叶灼想抬起头,他觉得自己也很生气,他想质问离渊那他还能怎么样,他还想让他说什么。
但是离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叶灼。”离渊说。
叶灼想挣开,离渊依然握着他的手腕。握得那么紧,他能感到自己血流的跳动。
“其实拔鳞的时候很痛。我还记得。”
“现在也很痛。”离渊垂下眼,埋怨一般,他说:“叶灼,原来一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