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下(254)
榆阿娘八岁那年,欢喜沟接到神谕,举行第一次大祭。
当时的大祭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引发了神怒。
祭坛碎裂,混沌出现,恐怖的嘶叫与呓语响起,巍峨的神庙好似变成了长着人头的老鼠,金碧辉煌的道观一瞬钻出无数扭曲的触手。
男女娃娃、金银玉石全都变作了臭烘烘的石头,不断滚下,将匍匐在地的信众们砸得头破血流。
但即使是头破血流,信众们也仿佛浑然不觉疼痛,依旧将面孔深深抵着地面,发出虔诚的吟唱。
这吟唱与周遭痛苦的哀叫混合起来,好像一首乐调谵妄畸形的怪曲。
就在这样凄惨混乱的怪诞景象里,年仅八岁的榆阿娘爬上了祭坛,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啸叫。
忽然之间,癫狂平息,所有恐怖的声音与画面都消失了。
“从那以后,榆阿娘就成了欢喜沟大祭的主祭,”一位大妈道,“一直到现在,这事都没变过。”
黎渐川猜到了榆阿娘的身份大概不寻常,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大祭的主祭,还一连干了一百八十年。
“能活一百八十多岁,也是不得了,”黎渐川道,“看外表,看不出她年纪这么大……没人觉得她活得太久,有些奇怪吗?”
大妈老神在在:“也就你们外地小后生觉得奇怪喽。榆阿娘那是得神保佑,大祭主祭,那能是一般人嘛。哎,我娘还在的时候就常议论呢,说榆阿娘必也不是凡人,就算不是神仙,也至少是个半神半仙什么的,我听着就有道理……”
黎渐川旁敲侧击了下红绣鞋的事,却不料得到的答案过于正常。
“瞧见了,刚才我从老张家门口过,张秀兰挺个大肚子,正做饭呢,我一眼就瞧见了,就多问了两句,”又一个大妈抓着瓜子凑来道,“她说是自个儿半路提前发动了,要生产,路上不好生,榆阿娘给了她红绣鞋,能缓缓她的时间,让她晚一点生。”
“那红绣鞋可是在多子神庙开过光的,不是一般的东西。要不说榆阿娘还是心善呢,舍下这样的宝贝,救她一命……”
黎渐川不知道张秀兰对村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她没在路上生产,也穿上了红绣鞋,是眼前的事实。
其中诡秘,暂不可知。
都到了村头了,黎渐川本想直接上小山上,去看看福禄观。
但没想到福禄观与多子神庙都是过午才开山门,就是分别侍奉两位神明的道长和嬷嬷,都不会在上午和晚上上山。
无法,黎渐川只能先在村子里外转悠,找寻鞋底黄泥的来源。
转悠过程里,他也见到了一些明显非本地人打扮的游客,数量不少,但也没他想象的多。
他本以为信仰福禄天君和多子菩萨的人这么多,像欢喜沟大祭这样的盛事,全国上下得有不少人来,可事实上,并没有。这一点倒是奇怪,情报站的大爷大妈们对此也没有太多透露。
欢喜沟确实足够大,以黎渐川边走边观察的脚程,绕到村尾时,已经接近十点半。
村尾有一片乱糟糟的林子,因树木众多,遮蔽阳光,临近中午这片林子里还残留着许多露水。
露水打湿土地,形成了一片片黄泥地。
黎渐川拈起一块黄泥来观察了会儿,迈步走进林子,走了没几步,他便一眼瞧见了一棵树。
一棵尚未开花的绒花树。
黎渐川留意着四周,慢慢走过去,果然在树的阴面角落处找见了几个刻进树皮的正字。
好巧不巧,这正是他续写出的那件强大武器的埋藏地。
但很可惜,那件武器大概率已经不在了,因为绒花树周围一圈的黄泥都有着被翻挖的痕迹。
“谁拿走了它?”
黎渐川检查着黄泥,对方显然有着比较专业的反侦查技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目光最后只能落回自己的双脚。
“会是……我吗?”
第431章 有喜
黎渐川又在村中转过一圈,并于半截山路上望了望。
除去村尾林子里,欢喜沟附近只有村头村尾两座小山上有些黄土地,沾了水,可能会变成泥地。
但这两座小山都没有绒花树。
村尾多子神庙所在的小山只种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村头福禄观所在的小山,种的则是漫山遍野的桂花和金桔,一曰蟾宫折桂、步步高升,二曰金玉满堂、财源滚滚。
若是将鞋底的黄泥与绒花树联系在一起,黎渐川便只能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在进入欢喜沟的第一天凌晨,自己在完全的沉睡中,来到了绒花树所在黄泥地,挖走了埋藏的武器。
但这样的话,便又延伸出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挖走武器的,究竟是附身自己的某种怪异,还是莫名遗忘了什么记忆的真实的自己,亦或是体内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自己,或某条时间线上的自己——他因某些异常,与现今的自己产生了交错,控制了自己的躯体?
如果是后三者,行事必然也具备自己的某些特质,所以,他们既然已经谨慎地清扫了附近的痕迹,又为什么会在鞋底遗留下明显的黄泥?
是因什么事而忽视了,还是故意的,想要留给醒来的自己看,又或是觉得清理与否,没有必要?
再比如,被“自己”挖走的武器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续写手记时字数所限,对副本世界的具体情况也并不了解,黎渐川只能着力描写武器的威能与限制,并没有为它确定一个具体的模样,所以事实上,他虽在找武器,却也不清楚这武器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眼下可以确定,自己身上所携带的一切,都与神秘武器扯不上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自己”凌晨来到绒花树下时,埋藏的武器已经被挖走了的可能性。
又或者,是有谁趁自己睡着,穿了自己的鞋,来过这里。但西厢房的门窗都是从内关着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假如真是这种可能,行动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类。
以上这些,将鞋底黄泥与绒花树情况绑在一起的,可以算作第一类假设,至于第二类假设,就是将这两者解绑,当成完全不搭边的,分别去看。
鞋底黄泥,不是在绒花树附近沾上的,那便只能是村头村尾两座小山上了。初到欢喜沟的凌晨,“自己”悄悄登山,是出于什么缘由?为福禄观和多子神庙,还是其它?
绒花树下的武器失踪,不是“自己”所挖,就只可能是手记主人本人,或自己、手记主人其中之一泄露出了相关情况,引来了旁人偷盗。何时泄的密,怎样泄的密,拿走武器的又是谁?
怀揣着诸多问题与猜测,黎渐川蹲在村中央小超市门口,一边吃泡面,当午饭,一边审视着自己精神体,试图从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但他的精神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甚至比起刚刚进入游戏时,状态还要好上一些。
黎渐川思考了一碗泡面的时间,决定把注意力从外界扯回一些来,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
将泡面碗丢进小超市门口的大垃圾桶,黎渐川溜溜达达,奔村头村尾两座小山而去。
已是午后,多子神庙与福禄观都开了山门,黎渐川蹲着吃泡面时就瞧见不少嬷嬷和道长路过,显然是赶着上山侍奉神明。
他先去的是多子神庙。
进游戏半天一夜,在黎渐川的直观感受上,信众最多、势力最广的福禄天君存在感其实不是很强。某种程度上说,福禄天君与其说是位神明,不如说是道符号,象征着高官厚禄、金钱名利的符号。
世人本就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它,侍奉着它,为它生痴妄,为它诞恶念,为它泯灭人性,为它癫狂自毁。
恰好掌管它的福禄天君受世人虔诚供奉,却很难说世人供奉的究竟是天君,还是它。
权钱名利之内的浑浊,有神无神,大概没什么差别。
总的来说,就是还勉强能算进正常范畴内。
可反观香火稍逊一筹的多子菩萨,却早已与正常二字搭不上边儿了。这位神明不加掩饰地展现着祂的邪性与恐怖,尤其是在生育一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