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下(112)
“它不再仅仅只是一个模型。”
第349章 三六九等
虚幻未知的宇宙的另一头。
同样一间木偶屋内,却是一个更为冷漠的提线木偶,和一名懒散无谓,笑意盈盈的青年。
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已走到了尾声,只是两人间的气氛却完全称不上友好。
“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黑泽先生?”
青年长眉桃花眼,气质幽秘清冷,目光虚虚落着,好似万事不萦于怀,可吐出口的话却透着挑衅与逼迫。
“机器人总中心的吟游诗人,编号13。13以阿拉伯数字书写出来,稍稍变形,就很像希腊字母β,β也就是贝塔,13也就是贝塔。当然,他不可能是贝塔本尊,你也不是。可哪怕仅是一点点关联,也足够令你们变得特殊。”
“在机器人总中心附近的那座城市里,13号是唯一一个打破设定程序,自由走出来的机器人。而在梦境阶梯里,你是规则之下最为强大的存在,可以被称之为此地的神明。”
“作为神明,连自己的神国是怎样出现的,都不知道吗?”
青年叹息:“你未免太令人失望了,黑泽先生。”
提线木偶表情冷淡,嗓音也不见多少温和:“宁先生,我已经回答过,我遗忘了很多事情,你想要的答案也在其中。你执意追问,也依旧得不到答案,还是考虑我的建议,更换要求吧。”
“你没有遗忘,只是暂时不愿意想起来而已。”宁准眉梢微扬。
他慢吞吞变换了下坐姿,骨线清峭的肩背支出一片阴影,打在红丝绒的椅背上,好似一朵幽凉的翳云。
“好吧。”
“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份有所了解,在没有想起或融合到某些记忆前,你大概率不会对我有什么信任。试探就到此为止,我真正的要求很简单,黑泽先生,把你这块怀表送我怎么样。”
宁准抬起手指,朝提线木偶燕尾服领口的位置隔空一点。
那里垂着一根金色链条,精巧细致,一看就属于一块昂贵的怀表——它藏在内袋里,只绅士地留出一点尾巴,来供人观赏。
提线木偶神色微顿。
“这个要求,一定是在你的能力范围内的,黑泽先生,”宁准弯起唇角,“可不要想着搪塞我。”
提线木偶对宁准促狭的挤兑恍若未闻,只点头道:“没错,它在我可以答应的要求的范围内,你也可以拿走它。但它只允许被拿走一半。”
“可以。”
宁准毫不介意:“一半已经足够了。”
提线木偶道:“你确定要它?你对Assassin不感兴趣吗?在其它支流,已经有不止一位囚犯先生询问过他。”
“说实话,没什么兴趣,”宁准漫不经心地说,“他的特殊能力已经暴露了,无非就是短暂地让目标失去行动和语言能力,精神体处于半游离状态,无法动用魔盒。”
“这项特殊能力应该没什么负面作用,只是想使用的话,就需要达到某个前置条件。这个前置条件,按我家黎老师的猜测来说,就是与想刺杀目标一同完成一场追击与被追击的游戏,不论追击与被追击成功与否,都能成功启用特殊能力。”
“比较依赖奇异物品的玩家,特殊能力会因行动和语言受限的玩家,还有一些精神体不够强大坚实,处于半游离状态就会失去大部分意识的玩家,都很被这项特殊能力克制,一旦被Assassin逮到,大概率就只能任他宰割。”
“但我和黎老师,恰好不在此列。”
“那你说,我有什么要对他感兴趣的必要吗?”
提线木偶审视般盯着宁准:“不管怎样,你都需要承认,他是一把好刀。”
宁准无力,失笑道:“我真的没那么重的杀心,为什么你们总是认为我会大开杀戒?我无比热爱和平,尊重生命。”
“况且,潘多拉不是已经驯服了这把刀吗?从Assassin进入这个副本起,他们的引导和驯服就开始了,现在借助梦境阶梯,终于加速成功,你又要鼓动我去争……我很像蠢货吗,黑泽先生?”
提线木偶道:“我只是认为你该有野心。”
宁准很坦荡:“不好意思,我没有。”
“好吧,”提线木偶像是终于放弃其它的劝说或诱惑,垂眼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话音落地,几秒内,两人之间都不见任何动作。
可宁准却好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神色放松,轻啜过最后一口红茶,便慢悠悠起身,准备告辞。
但就在这时,一直不太主动的提线木偶忽然开了口。
“机器人的战争很快就又会到来。”
提线木偶低垂的视线落在下午茶的残渣上:“和平短暂,战争永恒,再次见到战争重来,你会后悔吗?会不甘心吗?会认为自己曾为平复它而做出的那些努力,只是徒劳吗?”
宁准动作不停,走到门边,一边拉开门,一边淡淡道:“不是徒劳,不甘心,也不后悔。”
“战争就像春日的野火,只要能令它燃烧的荒草仍在,它就永远无法被真正斩灭、消除。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不需要去负担所有的战争。在人类文明的发展中,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我能尽我所有,完成我的使命,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看向提线木偶,一双深浓幽邃的眼似乎洞察一切:“黑泽先生,你可以相信他人的歌颂与赞美,也可以为有空前强大的力量而骄傲自矜,但千万不要真的把自己当成神。”
“人类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没有全知,也不存在全能。”
“在个体上,在不存在超维的进化时,我们远远比不上空想里的神,或某些更高层次的生命。我们也不需要去比较这些。人类从来都不是以个体立足的生命。”
“宇宙因有群星而璀璨。”
木偶屋的门打开又闭合。
提线木偶慢半拍地转过头,怔怔望着那扇血色的门板,默然出神。
……
一步迈出木偶屋,宁准直接出现在了刚刚进入梦境阶梯时见到的那片废墟之上,四周灰茫茫一片,迷雾四散,寂静无声。
不,并不是寂静无声。
耳尖动了动,宁准捕捉到了一点极细碎的声响。
这声响来自斜前方的一小堆断壁残垣后,是烟灰砸在塑料纸上的颤动。一根刚刚点燃的烟卷贴着地面,从一块石墙后支出来,故意晃了晃,像诱捕小鱼的饵。
宁准眸光一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鞋尖轻轻踢在烟卷上,将其打落,踩于脚下。
被打了烟的男人靠墙根儿坐着,也不恼,只拍了拍腿,示意被钓来的小鱼上岸歇会儿。
小鱼从善如流,立刻没骨头一样栽了上来。
“再等会儿,既明应该就出来了。他被送去三等监区的概率不大。”
黎渐川低声道。
宁准应了声,没说话,只愉悦地靠在黎渐川身上,享受这永远令人索取不够的安宁与亲密。
他将脸蹭进黎渐川的颈窝。
极淡的烟草味道侵袭过来,不惹人,反倒像晚风,裹尽了神秘的夜色,如撩拨发梢般,撩拨着风中人的心扉,诱其深嗅,引其迷醉。
在这种感知渐沉的恍惚中,宁准越发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存在。
一条坚实的手臂横过来,将他的腰身密密实实揽住。
近在咫尺的胸膛轻轻震动着,鼓噪出熟悉的呼吸声。稳妥地托着臀的大腿肌肉绷紧,如铺了丝绸的岩石,坚硬又柔软,烫得怀中人双腿难安。
偎在这样一个怀抱里,仿佛全身上下、四面八方都被男人灼人的体温包围、侵蚀、缠绕,圈禁感强烈无比。
大概是姿势不舒服,男人微微动了下腿。
格外粗糙的布料磨过去,令宁准忍疼似的闷哼了声,倏地绞紧双臂。
黎渐川正聚精会神地留意着这片废墟的动静,措手不及,被宁准这突然一下给勒得呼吸一顿。
他没在意,头也不回,只以机械腿敲了下宁准露在一边的脚腕,随口训他:“消停会儿,没地儿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