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师弟先上(104)
“能够接触到神石的人寥寥无几,”栾凤说,“我要回去查明此事。”
萧淼清正欲和栾凤再商讨细节,栾凤却推开车门猛地化作原型飞了出去,尾羽在空中拖曳出火红的金色。
而下面的闻氏侍卫无一不抬头也看着这一幕,连闻柯也眸色深深地盯着天空,而后回头往后看,恰好与敞开车门中的萧淼清和张仪洲等人对视。
此时他们已经距离凝悬城颇有路程,闻柯骑着魔兽回身在车轿身侧并行,主动开口道:“两位还是早归人界,莫要在此多停留了。”
闻淳沉不住气,他探出半个身子盯着自己父亲问:“父亲,你知道魔神与闻氏一族有勾连么?”
他某种有火光跃动,几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闻柯。
闻柯向来纵容闻淳,可是面对闻淳此时的口吻语气,声音也严厉很多:“什么勾连,休要胡言乱语。”
闻淳不相信自己父亲真的一无所知,他深知自己父亲的脾气,倘若真的与他无关,此时早就否认,而非计较自己的用词。
“父亲,你知道那些信徒都成了什么样子吗?”闻淳责问。
闻柯霎时停下了自己的步子,勒住魔兽颈间的缰绳,他身上的威压骤起,牵连着拖动车厢的魔兽也吓得停在原地,其他原本在前面前进的侍卫的魔兽也纷纷受到影响,有几个未握住缰绳的侍卫差点从魔兽背上摔下去。
“你这是什么口气,就这么和我说话?”闻柯端起做父亲的架子,在这瞬间所露出的真实情绪叫闻淳都是一怵。
正此时,前方有侍卫前来说:“魔主,前方已经到了最近的村落,我们来时也经过过的。”
闻柯的心情正糟糕一团,斥责道:“这有什么好禀告的,脑袋糊涂了么?”
被斥责,侍卫却没有离开,而是犹豫地继续说:“只是那村中……”他似乎忧虑着什么。
“有话直说。”闻柯不耐烦道。
侍卫这才将话说完:“那村中的魔族忽然死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已经半死不活了。”
他们不久之前才从那村落旁经过,小小一个村子生活的魔族不足百人,但还算有安居乐业之景,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死的死伤的伤?
闻柯身为魔主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子民毫无怜悯,他飞快驾驭着魔兽向那村落赶去,到了那地方才发现侍卫的话毫无夸张,甚至算委婉太多了。
第68章
大部分低等的魔族与人界的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差异, 只是天命所定的存活之道不同罢了,平日里也不过是遵循繁衍生息的规律生活着。
只是此刻众人步入这小村子时,无人不为面前的场景感到彻骨寒凉。
那些信徒成了什么样子?没有再比现在双目所及处更具体的实证了。
室内屋外的地上或躺或瘫着许多魔族, 他们身边或有摔碎的盆器, 或有脱了手的工具,身体强壮一些的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双目翻白, 身体虚弱一些的便已经死透了。
之所以说这场面骇人则是因为这一村的魔族不仅是死了, 更是仿佛叫某种力量瞬间抽空了身体。
即便是残留的几个活口, 也对外界丧失了反应, 似乎仅仅留存着的些许生气也即将随风而逝了。
从他们的姿势状态看, 这一切都是骤然发生的,而非有预兆。
什么样的力量使他们遭逢如此厄运?即在闻柯他们第一次经过时尚安然无恙的一村人,在这小半日中化作了满地死物。
萧淼清蹲下想要用手为还有气息的几人把脉, 看看他们体内的情况, 然而才伸出手张仪洲便想制止他:“小清, 别碰, ”
只是萧淼清已经将指腹贴了上去,倒不是说触碰他们有什么危险, 而是那触感……
萧淼清在触碰上去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那具躯体好似被抽去了骨头,看着虽是依旧如常, 可触碰起来毫无坚实感, 反而像是碰上了一团棉花, 只剩皮浅浅包着。
也在萧淼清触碰的这一瞬间, 那魔族忽然像是因外力失去了平衡,忽然往后一倒,倒下的瞬间萧淼清从他微微发出呻吟声的口腔里看见了深红色的絮状组织。完全是筋骨被剥离后连血液也消失无踪才会有的样子。
从时间以及这些村民的身份上推测, 不难猜出是谁剥夺了他们的生机。
作为魔神的信徒,他们在平日的声声祈祷中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魔神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成魔神斗法时随手攥取去的滋长法力的养料?
萧淼清松开手站起身,回头看向闻柯:“魔主大人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死的吗?”
这些暂且还留有气息的人不过是多得一会儿的无意识苟延残喘,压根不可能再活下去。
闻柯被这样一个自己视作无知孩子的人反问,心中有恼怒也有如千万斤的沉重往下坠。萧淼清的目光太清凌凌,无论望向谁都好似要看到对方心尖最隐蔽的角落。
为了复兴魔族的荣光,重振当年辉煌,身为魔主的闻柯一直相信牺牲是有必要的。那些无足轻重的下位者的生命本身就没有多少存在价值。
所以他才会对张仪洲说为何不使出全力压制。
张仪洲对魔气有天然的支配能力,换言之,只要他想,这方圆千百里内的魔气全都可以供他驱使。魔神或许要经过无数的铺垫准备一步步才能造成今日这样恐怖景象,张仪洲却几乎出生时便有这样的本能。
抽空魔气用口述时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然而落到实处便是这样惨绝人寰的景象。
饶是闻柯以为自己有所准备,可当牺牲的画面如此实质地摆在面前时,他也一时似无法接受般沉默了。
“魔界所有拥戴魔神的信徒,如今已经化作魔神手中的筹码了。”张仪洲说。
他们不敢不信,不得不信,无法抽身,甚至生死瞬息不由己。
“父亲,”闻淳走上前来,他问,“萧淼清说他在魔神的幻象里看见了我们家族的巨蟒,是真的吗?”
闻柯看着侍卫从地上抱起一个尚有呼吸的幼儿,然而才抬到半空,那幼儿便忽然化作粉芥的样子,终于从沉默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闻柯仿佛大梦初醒:“我早前并不知会变成这样……”
此刻跳脱出来看,闻柯才发现自己当初的举动简直如同鬼迷心窍,好似赌徒一般步步深陷入泥潭中。
在千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以后,魔族颇有一蹶不振之感。身为魔族世家,闻柯早年倒不是现在这样有冲劲,而是在某天享乐过后,忽然有了个意欲名垂千古的念头。
闻氏一族本来在魔界中便很有声望,下头的族人也愿意为闻柯拼杀,不出几年倒真的在魔族当中站稳了脚跟,坐上了魔主的宝座。
而后心中似乎又有一个念头在催促着闻柯,只坐魔主怎么够?从古至今当过魔主却依旧寂寂无名的不多吗?真正的事业应该是叫仙门畏服,这才是重振了魔族门楣。
这个心念在闻柯心中时时日日催促着他,引诱着他,直到魔神被从人界送入魔界。闻柯发现魔神似乎真的代表了另一重更高的力量,只要小小的付出它便有求必应。
魔神许诺了闻柯,但凡他交出闻氏一族所执掌的巨蟒之力,便叫魔界从此欣欣向荣。
从那时候到如今,魔神似乎没有违背他的诺言,然而在表面的光鲜背后,他同样也在借这个机会蚕食整个魔界的力量。
魔界的所谓繁荣不过是在为魔神做嫁衣。
神鸟一族,鲛人一族,与闻氏一族的纷争是谁挑动的?他们不服魔主的争高的心思又是从何而来?其中丝丝微微的牵连,于极精妙处的撩拨,想来像是在闻柯身上浇了一瓢凉水。
“太迟了,太迟了。”闻柯低语道。
他身为魔主最清楚魔界当中魔神信仰的扎根之深,遍布之广,想要根除如何容易?更何况魔神已经有了这样的力量,即便是闻柯自己想要退步抽身恐怕都会叫魔神抬手吸干。
“太迟也好过来不及。”萧淼清说。
难道要因为一切已经滑落向不可挽回的深渊便自暴自弃停驻在原地吗?即使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一试方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