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作精又在生气(87)
“闭嘴, 别提那三个字。”
傅时勋额前青筋暴起,显然也到了忍耐的边缘。
可乐澄这一次却与他针锋相对,毫不退却:“不提就不是了吗?我承认你刚刚说的都对,有时候你也确实对我很好, 但万一你就是好人呢?”
“我是个好人?”
傅时勋不敢相信有一天还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对啊, 你是个好人, 所以见我肚子饿,就给我炖排骨。小时候隔壁奶奶就是个好人, 见我吃不饱穿不暖的, 偶尔给我几件穿过的旧衣服。”
“你拿我跟她比?”
“不一样吗?”
“……”傅时勋彻底被乐澄的强大逻辑打败,同时, 也被宝贝的泪水给打败。
看着泣不成声的乐澄。
傅时勋不禁也扪心自问:
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说不出口那三个字。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不好意思。
因为装。
那此时此刻,周围没有任何人,面对宝贝的质问与差点让俩人分开的误解, 为什么还还不说呢?
甚至当他尝试着说出口的时候。
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在扼住他的咽喉一般。
傅时勋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眼尾余光瞥见乐澄腰间的淤青。
“什么时候受的伤?”
男人急忙一把掀开睡衣,将那一大片的淤青暴露在外。
但因为动作过于莽撞,这个动作也导致了乐澄本来就没好利索的伤势一下子又开始疼了。
乐澄躲避着他的大手:“疼,疼,别碰!还能是什么时候,就是上回绑架落下的。”
傅时勋看着那一大片青紫交加的可怖淤青, 手到底是没按下去。
“不是都一个礼拜了吗?”
“一礼拜怎么了?医生说我天生就是这种伤不容易好的体质,一礼拜好不了很正常。再说了——”
“才一礼拜!”
乐澄没好气瞪了傅时勋一眼,把睡衣穿好后说:“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你敢一百天还好不了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
乐澄仍在喃喃自语,喋喋不休,嘴巴里念叨着一些诸如“反正我是小鸭子而已,受伤就受伤了你也不会真的心疼”“受了那么重的伤,哪有人真的可以七天痊愈,你真搞笑没有医学常识”之类怨气朝天的话。
而就在他碎碎念的同时。
傅时勋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过于久远的画面。
同样也是淤青。
但那淤青却出现在他的一个幼儿园小跟班脸上。
上周末还好好的小跟班,第二周来上学的时候多了一个熊猫眼。
傅时勋问他是谁打的,小跟班害怕地看着他不敢说。
身后传来若有似无的笑意。
傅时勋猛地向后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小跟班逐渐跟他疏远,傅时勋不以为意,作为班上的“小霸王”,总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
没有了一个小跟班,还有第二个。
可接下来不是小跟班了。
却变成了一只小狗。
一直很可爱的,会吐舌头的卷毛狗。因为傅时勋说了可爱,结果莫名死在傅家的花园里。
还是小孩子的傅时勋在花园里大发雷霆。
质问管家园丁,到底是谁害了他最喜欢的小狗。
一屋子的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查监控结果监控被删掉了,傅时勋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那一年,他才六岁。
但如果说这些事的发生是因为傅时勋还太小。
可随着年龄见涨。
他并没有感到自己变得强大,反而很奇怪的,简直更为无力。
喜欢的小狗。
常去的面包店。
班级里欣赏的老师。
最后,变成他的母亲。
母亲一身血躺在病床上,临终时刻紧紧握住傅时勋的手,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对他道歉:
“小勋,对不起,对不起。”
“妈,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妈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母亲虚弱地说:“我就不该让你出生在这个家庭里,对不起,对不起……”
母亲走后,傅时勋反复思索她最后的话,彼时却始终没能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道歉。
傅家的确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好。
可生于傅家,从小就享受着最优越的各项资源,难道不好吗?
如果不是傅家的子弟。
他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有着这样的成就?
傅时勋很清楚,虽然外界总是夸他聪明过人,可如果不是傅家,他绝不可能站在今天的位置。
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
面对乐澄的质问,面对宝贝身上的淤青,傅时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表达爱的权利。
因为从小到大,但凡是他表露过的喜好,无论程度,都没有好的下场。
于是学会闭嘴,学会将一切掩盖在笑容里,学会伪装,学会让别人再也摸不清自己的真实喜好与情绪。
明明最喜欢吃的是鱼。
但当着所有人的面,乃至乐澄的面,都要说自己其实喜欢的是牛肉。
时间一长,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到底是更喜欢吃鱼还是牛排?
说是喜欢鱼。
可很久没吃过了。
牛排倒是天天吃,但称得上喜欢吗?
傅时勋其实没有太多的空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是鱼或者牛肉也都无所谓。
反正只要可以满足蛋白质补给。
没有毒。
对他来说就是一顿合格的午餐。
可乐澄是不一样的。
傅时勋清醒地明白。
乐澄不是摆放在盘子里的鱼或者牛肉,而是活生生的人,会哭闹会伤心,也会笑会难过的人。
虽然偶尔傻乎乎的。
虽然偶尔有点矫情。
傅时勋一直以为自己给了他一切,就算是不说出那三个字也可以。
然而此时此刻。
宝贝用几乎最决绝的方式告诉他:不可以。
……
“不要碰我——”
乐澄再一次将试图触碰自己身上淤青的大手打开,委屈到了极点:“你干嘛呀,真的很痛。”
“让老公看看。”
傅时勋红着眼说。
乐澄扁扁嘴巴,小声地反驳:“才不是老公。”是金主,他想。
傅时勋知道乐澄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就算他想明白了这件事究竟是为什么,多年的习惯延续至今,一时半会儿他也没办法克服。
于是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用药油替他揉开淤血的同时,对他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在变态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子的故事。
听完故事后乐澄已经是泪流满面,一半是因为同情,另一半则是因为活络油。
“原来你从来不说喜欢是这个原因……”
乐澄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他现在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好痛,替傅时勋痛。
原来从小到大,傅时勋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吗?
他还以为傅时勋跟自己不一样,过得很幸福,有一个非常完美的童年。
毕竟傅时勋这人看上去那么无所不能。
好像身上没有半点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