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刺(122)
那男生如蒙大赦,溜得飞快,钻进巷子,转眼就没影儿了。
“黎哥你还真放他走?那臭小子最会躲起来,你找不见他,接下来的饭钱怎么办?”看费黎只顾盯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发愣,连“饭票”都弄丢了,熊师真为他焦急。
费黎像是魂儿被牵走,对熊师的问话和担忧都充耳不闻,只顾盯着对面那人看。
熊师则盯着费黎看,琢磨他是不是放走那小子,准备揍这管闲事的出口恶气。
他以为费黎就要动手,对面却比他想得更识时务,掏出钱夹:“他欠你多少钱?”
费黎的目光从男孩脸上挪到他手上,终于开口:“他欠的钱和你无关。”
男孩已经打开钱包:“不论对错,总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吃不上饭。”
熊师不知道费黎为什么拒绝这种好事,很久之前他就发现费黎性格里有很轴的地方。他一着急,插嘴就说了个十倍的天文数字。
男孩就掏了钱,递给费黎时,费黎不伸手,又递给熊师。熊师看了费黎一眼,一把接过揣进自己兜里。
“你为这点钱把人往死里揍,别人也会为这点钱对你下死手,真的值得吗?”男孩对费黎说完那这句,便转身走了。
眼看冤大头带着他的人已经上了车,敲到这么大一笔竹杠,熊师心情很好,垫脚挽起费黎的脖子:“走黎哥,我们去吃好吃的,今天你请客。”说着拍了拍装钱的口袋。
费黎却不动,眼睛一直看着男孩离开的方向,在车子启动时,突然拔腿狂追。
靠在他身上的熊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他反应过来,费黎已经追着车子快要跑出这条主街,熊师只好招呼其他人一块儿追过去。
刚出主街,车子就没影了。轮胎掀起的尘土,淹没了撑着膝盖,望着车子消失方向的费黎。
熊师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黎哥,你怎么了?”
费黎埋头狠喘了几口气,随后撑起身:“走吧,去吃烧烤,我请客。”
他们一群人用这钱吃了顿好的,吃饱喝足每个人都很高兴。
费黎心情也不错。第一次遇见男孩可以说是偶然的奇遇,第二次遇见则说明某种规律,预示着还能见面的几率大大提升。
从此费黎的生活里也多了一件事,就是在南城洼等他。
从那两次相遇他也找到一些规律,比如男孩出现的时间都是傍晚,在南城洼的主路,车子从东边开过来,从西边开出去。
无所事事的下午,费黎就在路边,或站或蹲,紧盯着每一辆从东边驶入南城洼的车辆。如果需要五年才能发生一次的偶遇,像他这样刻意等待,再见到对方的时间是不是会缩短一些?
费黎没想到仅在一个月后,他就又见到了他。
准确来说是见到了他的车,车窗紧闭他没能看见人。费黎跟在车后狂奔,直到车子驶出南城洼,消失在他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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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费黎又等到了他的车。这次车窗半开,男孩坐在后座的中间位,身侧是保镖,只能看见半张侧脸。费黎又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男孩总会出现,掌握了他出现时机的费黎每个月都能见到他的车好几次,每次见到总会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吸引他用尽全力追上去。
但他下车的次数寥寥,还有两次偶遇路人发生冲突,他下车调停,帮助弱者。这种时候,费黎反而不会凑上去,而是躲在围观的人群里,隔着别人观察他。
费黎也看出一些东西,比如他会先试图讲道理,讲不通也会让保镖动手;比如他不光是帮受欺辱的那方,有时候连欺负人的那方他也会给钱平息对方的怒气;还有,费黎发现他对所有人都一样慷慨友好,自己并非特殊。
男孩也并不是每一次遇到冲突都会下车。有次他的车来,费黎刚好和人在打架,车子还离得远,车窗就升起了,看来车里其他人并不希望让他下车管闲事。
车子驶过时,费黎撇下对手,追着车子跑了出去。
从跑步追,到骑自行车追,到骑摩托追……能够追逐的距离越来越长,时间也越来越久,费黎逐渐长大,他的人生就在这一次一次的追逐里发生变化。
母亲不知从哪次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杳无音信地消失了。费黎早就预见了这天的到来,就像野生动物,等幼崽能够独立生存,母亲不是将其驱逐,就是一次外出觅食后自动离开。所以费黎也没去找过她。
而他逐渐在南城洼打出了名声,成为被一些“大哥”看上和拉拢的新鲜血液,开始进入那个真正的地下世界。
终于在他十七岁那年,他将坐下的破摩托飙到快要承受不住的时速,追着男孩的车来到终点——荣晟制药厂。费黎在厂区外抽完一根烟,又骑车回去了。
对他这种异常举动早就看在眼里的熊师,这次终于忍不住问:“黎哥,你为什么总追那个冤大头?”自从他那次成功敲诈对方,他就给这不知名的男孩取名“冤大头”。
费黎不语。
熊师福至心灵,茅塞顿开:“你不会是喜欢他?我就说你怎么不找个Omega一起玩,也不喜欢女人。”
费黎仍然沉默。
“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啊,我看冤大头也是Alpha,再说他那种资本家,就算你追上他,他也不见得会和你做朋友。”
费黎仍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熊师皱眉琢磨了一阵,双手一拍:“有了,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自然而然地接近他。”
费黎眉毛一抬:“什么办法?”
南城洼路边。
费黎急切地指着脑门:“快,照这里砸。”
熊师拎着棒子,脖子扭到九十度:“别打了别打了,车已经开走了。”
仍是南城洼路边。
费黎提议:“一会儿车子过来,你就把我往车子前面推。”
熊师大惊失色:“这不行吧,车速这么快,万一真的给你撞死撞残了。”
“车来了,快推,快……”
车子驶过,费黎看了一眼自己这帮没用的小弟,恼怒地撇下他们走了。
……
知道“冤大头”是个心软的人,这是熊师能够想出来的,唯一能叫费黎和他发生联系的方法。
他们日复一日地表演着,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那辆熟悉的车终于停下,车门打开,再下车的男孩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男人。
熊师舌头打结:“黎,黎哥,他他他过来了。”
费黎指着自己的脑袋:“快!”
“我,我真打了哦。”
费黎咬牙切齿:“要是你今天再掉链子,我一会儿拧断你的胳膊”
球棍应声砸下,剧痛过后是一股热流淌到费黎脸上。他又伸出胳膊:“这里砸断。”
“黎哥,这就不用了吧,你现在已经很惨了。”
“快点!”
“……我这,我真下不去手。”熊师把棍子递给旁边,“你来。”
旁边的小弟吓得停下踹人的脚,赶紧摆手:“不不不,熊哥,还是你来。”
“住手!”人群外响亮的声音。
情急之下,费黎捡了块路边的砖头,用力砸向小臂。
“咔嚓”一声,骨头碎了,他冷汗淌了下来,人也疼得躺倒在地。
耳朵贴着地面,听到的是气势汹汹却悦耳的声音:“一帮以多欺少的垃圾,再不滚开,我报警了。”
费黎疼得肌肉直抽,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虚弱的微笑。
一个故事讲了一夜,天已经亮了。
天光从窗户透进,把裴仕玉的脸照亮。费黎坐在窗户的另一侧,在黯淡地阴影里低下头:“是的,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都是设计。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又让你失望了。”
裴仕玉伸手勾住费黎的后颈将他拉过来,和他额头相抵、面颊相依。他闭上眼睛,咽下一口唾沫,也咽下一口痛苦和酸涩。光是听费黎讲述这些,讲他的苦等和追逐,裴仕玉已经感到了心脏的纠结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