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社恐和控制狂联姻后(152)
病床上,少年那具漂亮白皙的身体伤痕累累,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包括他自己。
尽管理智上如此认为,但护士们还是会尽量让少年过得舒服些。
苏泽岁精神稳定了,她们会看护着让他在无人的花园里走走;苏泽岁一整天都在无聊地盯天花板,她们会带些不影响情绪的科普杂志给他看看。
苏泽岁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究竟住了多久。
他接受过好几次MECT治疗,忘了很多东西。
但他记得被推入治疗室途中那透明的长廊,青绿的树叶,纷飞的雪花,远处的人群,以及孤身准备接受治疗的他。盖着被子,依旧冷得发抖。
他记得小时候和哥哥的点点滴滴,无忧无虑,要热爱生活;记得顾先生给他的每一封信、每一条录音,字字句句,都是无条件的、不求回报的爱。
虽然治疗暂时抹去了他的自残和伤人倾向。
但由于副作用,他时常嗜睡,胃抽痛,吃饭没有胃口,清醒和睡着时都在胡思乱想。
他想,看到这么不坚强的他,顾先生肯定会很失望。如果自己到下面见到了顾先生,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里,长久的浸润在绝望与痛苦之中,给苏泽岁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看到医院的标志,一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他都会生理性发抖、反胃,既抗拒,又害怕。
他身体和精神双重煎熬地活着,床板上都是月牙状的指甲痕,下唇常被咬到鲜血淋漓。
但因为害怕忘掉哥哥和顾先生,在精神稳定的时候,他开始地写日记,打算记下那些开心的、不能忘掉的事情,记下顾先生给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护士姐姐总让他出门逛逛,说是人间很大,天亮了,就该出门看看太阳的。
他抱着日记本,垂下眼眸,一边涂涂画画,一边自言自语般说他的天不会再亮了。护士姐姐们就不再说劝他的话了,只是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苏泽岁以为银行卡被刷完之时,就该是他去找哥哥和顾先生的时候了。
但事情的转机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
那天,是护士姐姐常念叨的冬日艳阳天,太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病房雪白的地面上,好像真能给人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
最近苏泽岁表现得不错,虽然依旧情绪低迷,但却仍在坚持接受各种痛苦的治疗。
护士姐姐今天奖励他解闷的,是一本物理学科普杂志,标题就很吸睛——
《超越光速,就能穿越时空》。
你有遗憾的事情吗?你想改变过去吗?你有想见却没见到的人吗?搭乘超光速飞船,跟我一起穿越时空吧。
那一瞬间,苏泽岁手指僵住,脑中只浮现出了很久以前的、顾先生告诉他姓名的那封信,说……以后遇到非常巧合的机缘,或许他们就能相遇。
而现在,冥冥之中,“非常巧合的机缘”,似乎终于找到了他了。
光,照进了他的世界里。
对高中物理一窍不通的苏泽岁,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阅读完了这本书。耗时很长,却难得全程都没有发病过。
第二天,他在日记本上画了个蠢萌蠢萌的太阳,露出了自进医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对护士姐姐道:“天……好像亮了,我要出去走走了。”
护士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一日大半时间都处于崩溃状态的、以她们的经验能判断基本无法痊愈的少年,情况开始飞速好转了起来。
并仅仅在惊人的一个月时间里,就成功通过了精神检测,顺利出院。
苏泽岁其实并未彻底痊愈。
为了早日出院,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往上爬,他隐瞒了许多精神上的真实情况。
他的自残和伤人倾向基本消失,但“被迫害妄想症”却始终压抑在心头。
为了表现得像正常人,他以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这个症状。非科学的治疗手段,导致其后来渐渐转为“重度社交恐惧症”。
他开始怕人,怕社交。只要开口,就心跳加速、结巴难语;只要人多,就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但他不是精神病人了,他可以回学校读书了。
他不顾众人反对,坚持文转理,选择物理竞赛,以15岁的“大龄”,开始没日没夜地疯狂读书,摒弃了除学习外的一切事物。
好像将整个生命都悬在了物竞这一个点上。
他只有一个目的——造出超光速飞船,穿越时空,让哥哥和顾先生活过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
11岁的顾熠阑,因为某个虚无缥缈的“上帝的承诺”,以自残的手段,对抗差点毁了他物竞、非要他出国读金融的父母,成功保住了CPhO考试资格。
时间飞速流逝,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苏泽岁仅仅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就一路通过校赛、初赛、复赛,获得决赛金牌,拿到自招资格,顺利了保送大学。
他被人称作物理天才,文转理拿金牌的大佬。但没有人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生命学习。
学业失败,就将意味着他生命的凋零。
但是,越往上学,曾经那篇科普杂志的不科学性就愈发凸显。
超越光速,确实可以让时间回溯。
可无论是从狭义相对论、时间膨胀效应、量子场论中限制、引力波传播的速度等各种物理学分支理论来看,人类,绝无可能超越光速。
那篇科普杂志,不过是在靠春秋笔法,吸引物理学门外汉的眼球而已。
但苏泽岁不在乎。
他就为了那个目的而活着,因而从不会去质疑目标存在的合理性。
他十六岁保送了大学,紧接着,十七岁就顺利拿到海外交换生名额,并通过提交材料,获得了国外尖端量子加速器的使用权利。
他摒弃了一切让他痛苦的社交,常常彻夜不眠,整日泡在实验室中。
身边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仿若无物。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屏幕、实验设备,以及不知是否存在的关键突破口。
最后,实验无数的他,将目光放到了希尔伯特空间的研究上。
只是,在他刚看到一丝曙光时,命运又给了他狠狠一榔头——
他在学校里碰到了周启召。
自苏泽岁因精神疾病住院之后,就跟周启召没了交集。
一来,周启召对少年那副病殃殃又狂躁发狠的样子有了些忌惮,也就没了当初霸凌的乐趣;
二来,他们学校校园很大,文理分楼,苏泽岁留一级又转理科后,两人便很少再在学校碰到了。
现在仇人见面,空气中风雨欲来,锋芒毕露。
苏泽岁眼眶通红,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推他入地狱的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但他的身体,却因重度社恐症状,而在不争气地微微发抖,想逃,想崩溃。
苍天不公,几年过去,这位罪大恶极的人却没有遭到应有的报应,甚至越过越好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周启召,浑身上下都是价格高昂的名牌衣服,又以极差的成绩出现在国外知名大学里,显然家里生意的体量又翻了几倍,富得跨越了当初的阶级。
看到他,周启召打趣了几句,然后瞥了眼他身后的物理实验楼,看似不经意地说,这栋楼管理教授,是他舅舅生意上的朋友。而苏泽岁一个本科交换生,出现在这儿,很不合理。
见苏泽岁不语,周启召又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不再暗示,转而直言道,如果跪下为曾经害他停课的事道歉,他就大发慈悲,既往不咎了。
苏泽岁咬紧牙关,恨得浑身发颤。自然不可能乖乖照做。
周启召冷笑着转身走了。
几天后,苏泽岁果然被带他进项目组的国外导师谈话了。
虽然对方只是询问他每日用实验室那么长时间,是在做些什么,暂无收回权限的意思。
但是,在研究这方面的事情上,苏泽岁性格执拗到了极端的程度。
他给自己套上的“正常人伪装”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剥落,被压在心底里的那些精神疾病又开始疯狂生长,将他的神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