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掌柜(13)
柯先生当即被信封上的一行用行楷所写的“阿笙亲启”四个字给吸引了注意力。
笔锋清逸,笔力遒劲。
一看就知道是个书法行家,寻常人绝无这样的功底。
柯先生惊诧,少东家何时结识这样一位人物了?
对寄信之人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柯先生放开了算盘,将镇纸挪开了一些,去看信封上的字。
除却写着“阿笙亲启”,左下方赫然以同样遒劲清隽的笔力写着“谢南倾”三个字。
南倾……
柯先生在心里头默念这两个字,莫名觉得南倾这名字有点熟。
柯先生心中蓦地一惊。
南倾?
南倾不是……不是春行馆那位的字吗?
…
柯先生将信封上的镇纸完全挪开,刚要再将看得仔细一些,信封被从镇纸下端给抽了走。
阿笙在店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布,随意擦了擦身上的头发同衣衫,唯有擦拭手时,擦得格外地细致,里里外外,擦净了水渍,又丢仔细看了看,确手上没有任何的脏污,这才将手里的布给放回去。
回转过身,便看见柯先生似乎要拿他的信去瞧。
阿笙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从镇纸下方抽走了他的醒,给柯先生打手势,表示这是写给他的信。
柯先生见着阿笙湿得这般厉害,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问阿笙为何湿这般厉害,见他有些紧张这封信,哭笑不得,“我知道这是你的信。信封上写着呢。”
说着,柯先生语带试探,“阿笙啊,你同那位谢二爷,什么时候这般交好了?”
那位二爷的风评可不好。
呼朋唤友,听戏逗鸟,妥妥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子。
最为重要的是,谢二爷寻常就喜欢到那梨园去,日常同梨园那些戏子欢饮达旦。
听说由他出资养在拾翠园的伶人就有好几个。
传闻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柯先生一面心里头怪自己切莫要多想,以那位的权势财力,要什么妙人没有,何必招惹一个酒楼的哑巴少东家,另一面瞧着阿笙白净俊俏的脸蛋,心里头又实在忐忑。
阿笙相貌实在好看,谁能知道那帮公子哥,会不会人就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譬如就喜欢哑巴安静,不吵人呢?
阿笙听了柯先生的话,陡然瞪圆了眼睛。
交,交好?
二爷什么时候同他交好了?
柯先生一看自家少东家这副比他错愕的样子,想着兴许真是他多心了。
也是。
前几天掌柜的才因为阿笙肖想前都督府家的千金着急上火,还痛斥过过少东家,少东家哪里会同那位有什么瓜葛。
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笙对那位无意,可不代表那位是个坦荡人,柯先生不着痕迹地打探道:“二爷以前可曾给你写过信?”
阿笙手里头捏着信,打手势,“先生莫要取笑我。”
他是什么人?
以二爷的身份,这回竟给他写信,已是破天荒。这种是,应当是只此一回,哪里还会有什么“以前”、“以后。”
柯先生进一步追问,“二爷怎么会给你写信?你觉得这信里头会写了什么?”
这阿笙哪里猜得到?
至于前一个问题,二爷给他写信这事,他自己到现在都还跟做梦似的。
阿笙摇了摇头。
柯先生欲要再问,阿笙是真等不急了,他想知道二爷究竟在心里写了什么,打了个手势,拿着信走了。
柯先生坐在椅子上,看着阿笙的背影,无奈摇头。
这孩子,什么时候性子这般急了,他还没问完呢,就这么走了。
…
阿笙回了休息间。
一只手把房门给关上。
后背抵着门扉,阿笙低头去看手里头的信,仔仔细细地确认过好几回,信封上的确写着“阿笙亲启”这四个字没错。
阿笙得心跳顿时就跟戏台上敲得那锣一样,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的。
仅仅只是信封上的这四个竖行的字,阿笙便瞧了一眼又一眼。
阿笙是见过二爷写的字的。
笔力遒劲,清逸风流。
他有时送吃的过去,二爷就在书房里写字、画画。他还见过有人带着重金,想要上门求字的。
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能得到二爷写的字!
信封口是粘着的,得撕开。
阿笙没舍得破坏信封口,他在桌上的抽屉里找来了一片平时用来裁纸的小刀片。
把信封放桌上,阿笙弯着腰,屏住了呼吸,动作轻巧地,小心翼翼地将粘在一起出的信封口分开。
手抖得厉害,进度格外地慢。
好在最后总算是成功了!
心跳得震天响。
阿笙将刀片给放回一旁,轻颤着,从里头取出信笺。
忽地,里头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阿笙下意识地慌忙去接,没能接住。
那张纸掉在了桌面上。
阿笙低头去,愣住了。
竟,竟是一张戏票?
第8章 一起看戏
阿笙拾起戏票。
手抖得厉害。
待仔细看过戏票上的字,喉咙更是阵阵发紧。
竟是沈晔芳的戏!
沈晔芳的戏,如今可是一票难求!
二爷给他的信封里,怎会夹着一张沈晔芳的戏票?
是,是二爷的朋友送他的,二爷手里头有富余,便也赏了他一张么?
连同信笺和戏票一起夹在左手指间,右手拿着信笺上方,阿笙迫不及待地低头去看二爷信中的内容。
竟是真的被猜对了!
这从信封里头掉出的戏票,真是二爷赏他的!
虽说,二爷在信中的原话是,上一回他做的杏仁奶酪以及其他甜点都很合他的心意,特以戏票作为答谢。本欲当面谢他,不期这次未能见到他,戏票又有时限,故只好将戏票装信托大力转交于他。
答谢两个字已经是很给他抬脸了,长庆楼本就是做的吃喝的生意,哪里还需要二爷以戏票酬谢。
二爷客气,礼数这般周全,他却不能当真以为自己同二爷平起平坐,真同人家交上朋友了。
在阿笙心里,这戏票无论如何,不能算是赠他的,是二爷人好,赏识他。
总之,都是二爷真诚待他的一番心意!
将信上的每个字都逐一逐一地反复瞧过,阿笙心跳得似那戏台上行军的击鼓。
将信笺连同戏票一起宝贝地放回信封,欲要把信封揣进衣衫,低头瞧见了外衫上的水痕,忙止住了手。
把信封放桌上,先去把衣服给换了。
及至换衣服,方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冷意。
身体冷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却是一面脱衣,一面傻笑。
换好衣衫,忙不迭去取过桌上的信,如同怀揣着这个世间最为价值连城的宝贝,将信贴胸放着。
手隔着衣衫,捂着胸口的信,咧开嘴笑。
…
阿笙到底年轻,火气旺。
淋了这么一场雨,身体也未有什么影响,第二日还是照常去店里帮忙。
三天后的戏票。
这三天的时间里,阿笙干活时,总是盼着时间快快过去,盼着看戏的日子快快到来。
看戏的前一天,阿笙便寻了个爹爹空闲的时间,去向爹爹告假。
方庆遥忙了一上午,在柜台后坐着,核算这段时日的账目,见阿笙过来,“听”他说晚上要告假出去看戏,吃了一惊,“看戏?谁同你一起去?”
阿笙给爹爹打手势,诓爹爹,“大力陪我一块去。”
大力今日休假,阿笙已经用一壶杏子酒,一包酱牛肉,同大力窜好供词,决计不会穿帮。
阿笙半个字没提二爷,要是提了二爷,爹爹定然会刨根问底,会问他二爷为何要请他看戏,还是沈晔芳这样已经名声在外,一票难求的名角。不说戏票抢手,但是戏票一般人家都吃不消。
如果他单单回答,二爷是为了酬谢他,爹爹必然还是会有疑虑,阿笙不想给爹爹看二爷给他写的信。事实上,他不想给任何人看二爷给他写的信,便只好瞒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