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湛(86)
钟商露出皓白牙齿,笑弯了腰。
第51章
九点钟, 没有太阳。
这是一个晴天,却有一种无形的阴影覆盖万物,淡淡的朦胧使天色昏暗, 因为没有太阳。
荣湛昨晚通宵编撰论文, 天亮才休息, 此刻躺在书房的沙发里,意识处于半睡半醒间。
恍惚中, 他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他想起身做点什么,却怎么也动不了, 眼睁睁看着黑影走出书房。
不一会儿,周围的环境瞬变,光线变得旖旎暧昧,钟商赤条条的身躯浮现在眼前, 特别近, 特别逼真,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钟商搂着他的脖子,欢快的叫“哥哥”。
下一秒画风突变,钟商变成少年模样,青涩又害羞。
他们回到了十年前。
老宅的天台上, 荣湛正在闭眼午休, 他察觉有人靠近,但没有动作,对方小心谨慎地挪开他脸上的书, 然后一点点低头。
一双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的嘴上,他有些惊讶,意识到自己被亲了。
他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钟商漂亮的脸蛋。
“你在做什么?”他下意识问,眼里的惊色没藏住。
钟商怔怔地看他,脸颊烧起两团火,既羞耻又不解:“哦..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睡着了?”
“你醒着又怎么样,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扯了几句。
最后钟商两眼喷火,气呼呼回怼:“你有病,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荣湛也是一头雾水。
好像就是从偷亲这件事开始,荣湛和钟商的关系变得忽远忽近,直到彻底断掉来往。
梦境变得越来越模糊,天台的阳光消失,书房暗淡的景象重回视野。
荣湛又看见那个黑影走进来,对方穿着黑色外套,径直朝他靠近。
他屏住呼吸,见黑衣人摘掉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无比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
下一刻,荣湛惊醒,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冷汗浸湿他身上的衣服,他看眼时间,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荣医生,你怎么还没来啊。”欧阳笠打电话催促,“下午有预约啊,老法医介绍来的人,你忘啦?”
“抱歉,”荣湛把手机开免提,走进衣帽间换衣服,“十分钟就到。”
欧阳笠应道:“好的。”
结束通话,荣湛的视线落在衣橱里的黑色外套,他又一次试图寻找记忆中的划口,结果不言而喻。
泽也的提示不无道理,不是他精神出了问题,就是周围的人有问题。
临近傍晚,荣湛匆匆赶到咨询中心。
来访者是一位中年女性,疑似患上焦虑症。
荣湛很少接待这类来访者,只为还人情,老法医的都匀毛尖不能白喝。
“你好,”荣湛客气地打招呼,“怎么称呼。”
“我姓章,”章女士微微一笑,“医生,打扰你了。”
荣湛语气和善:“我很乐意跟你聊天。”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章女士很懂流程。
体检报告很详细,排除身体疾病,那就是心理问题了。
章女士说:“我是来绿国陪读,我女儿在这边上大学,来了之后我特别焦虑,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喘不上气,吃不下饭,有时候心跳的特别厉害,而且特别孤单。”
“你自己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英语不好,很差劲,我去报英语班,同学都是考思雅的,我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根本融入不进去。”
荣湛了然点头:“你来多久了。”
章女士回道:“半年。”
“你为沟通焦虑,我觉得没必要。”
“确实,我发现周围的人都讲中文,所以我放弃英语课,不再折磨自己了。”
“听上去你已经为自己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医生,跟你说实话吧,”章女士深呼吸,做足准备再次开口,“我所有负面情绪都来自我的女儿,我怀疑她在学校受欺负,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我真的很担心。”
荣湛声音放低:“你口中的欺负,指的是?”
“就是那个意思,”章女士的脸垮下来,“我怀疑是她的导师,这种话不能乱说,我真的要憋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有尝试跟女儿沟通吗?”
“她让我别问。”
“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聊聊,”荣湛拿过便签纸,在上面写字,“这种事不能马虎,但也别搞出乌龙,你寻求帮助是对的,如果你的女儿足够信任你,那你就想办法打开她的心门,让她自己吐出实情。”
章女士紧张的睁大眼睛:“要是真的呢?我该怎么做,报警吗?”
荣湛将便笺纸递过去,讲话慢条斯理:“先征求她的意见,如果她的导师真的有不轨行为,我想受到迫害的女学生不止一位,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其他受害者,联合举报,人多力量大,也更有安全感,前提是,一定要问清楚,不能冲动行事。”
章女士泪眼婆娑:“我等会就去学校找她。”
“尽快。”
荣湛在心里重复一遍,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章女士离开后,接待室陷入一片沉寂。
欧阳笠本来想约荣湛一起吃晚饭,探头看,发现荣湛正在沉思,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样。
她没敢打扰,下班之前煮了一壶咖啡送到办公室。
荣湛喝着香气十足的咖啡,一边赶稿子,一边想事情。
直到夜晚来临,天空黑得压抑,荣湛接到章女士的来电。
虚惊一场,章女士的女儿心情忧郁不是因为受到迫害,而是遭到社团人员的排挤,陷入人际关系的焦虑,母女俩谈心后,女儿决定退出社团,加入另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团队。
章女士的问题得到缓解,荣湛却因为这件事思绪纷飞。
他想知道钟商有没有遭人强迫,风流成性的背后是否有难言之隐,强迫钟商的那个人是不是神秘的黑衣人,而黑衣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
为何他们有相同的外套,难道只是巧合?
一大堆谜团接踵而至,荣湛不能忽视,也不想。
从他和马场老板通过电话的那一刻起,疑惑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晚间九点,荣湛快速规整办公桌的文件。
他想用之前还口哨的理由再去见一次钟商,可任凭他翻遍所有外衣兜和屋子里的抽屉都没有找到口哨,那个小玩意不翼而飞了。
想要见一个人,总是有借口的。
荣湛改变思路,到档案室取出一些艾米的录音,装在公文包里出了门。
一个小时后——
同样的时间和地点,时隔两天,荣湛的车子又一次停在钟氏产业园的车道上。
庭院灯火通明,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次没犹豫,荣湛拿着公文包下车,步履从容地踏进庭院。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经想好用什么方式打开话匣子,从艾米到黑衣人的过度,这是他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强项。
然而事态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
荣湛走到书房门口忽然驻足,房门半开半敞,里面断断续续传出交谈声。
房间里除了钟商还有另一个男人,那就是喝得醉醺醺的祁弈阳。
很明显,屋里的氛围有些僵持。
荣湛稍稍侧身便一览无余。
他看见钟商交叠双腿坐在精致的沙发椅里,身上披着暗红色睡袍,意兴阑珊地抽着烟。
不远处,祁弈阳晃悠着靠在桌案上,勉强站稳,面容涨成猪肝色,大概率是生气的缘故。
“钟商,我喜欢你。”祁弈阳用半真半假的打趣语气说出这种话。
一来就赶上这么刺激的场面。
荣湛稍稍后退,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公文包。
祁弈阳接着说:“你呢,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