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你的鸟[校园](116)
“什么?你是……?”赵秉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只不过谢以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他脸顿时涨红得像猴子屁股,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他,“你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说你有错……那你就当做是这样吧,我对官周,的确是很有好感。”
这话说完,鸦默雀静。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赵秉在等谢以回答,谢以意味不明地看向官周,官周……
官周只想逃。
在脑子里排练那么多次也想不到,再次见面不是掰扯清楚他们那些有的没的的恩怨往事,也不是旧情复燃或是仇视冷漠,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尴尬且诡异的方式。
谢以静了片刻,回了赵秉两个字:“好巧。”
官周手指骤然一蜷。
“巧?巧什么?”赵秉一脸茫然,“哦哦,我懂了,你是说你们认识,在这里碰面很巧吧?那我就快点结束,不打扰你们了——官周,怎么样,你明天可以跟我出来看个电影吗?”
“……”官周思考了两秒,然后拧着手指,面不改色地回了一个字,“好。”
赵秉眼睛微微睁大,兴高采烈:“好!好!那我到时候联系你,我、我不打扰你们了,那我先走了,再……再见……”
他说完,步子磕磕绊绊地闷头走了,走得太快还不稳,喝醉酒一样,医院大门前六个柱子他轮流撞了四个。
官周都看不下眼喊:“你小心点。”
赵秉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官周看了一会儿,估摸着大概不用给李主任打个电话,转过头来,发现谢以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这时应该有的尴尬、沉默、陌生和窒息才迟到地席卷而来。
相比旧情人见面,他们的情况要更为复杂。
因为谢以人已经在这了,官周甚至不用跟他假模假样地寒暄试探,不需要那些明里暗里的不断拉扯,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是怀的什么心他一目了然。
官周曾经找他的时候,心说只要这个人出现,那他就什么也不计较。一遍又一遍。
可是真正见到了,看见谢以安然无恙,提心吊胆很多年的弦一下子松懈,庆幸之后涌上来的根本不是喜悦,更多的是一种酸涩的钝痛,仿佛这么多年积攒着的东西都一口气漫上来了。
他远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大方。
走的时候干干净净不管不顾,现在又出现也是毫无铺垫直截了当。
凭什么。
官周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掀起眼皮和谢以对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谢以也没吭声,就那么跟在他身后,保持一步之隔。
官周快他也快,官周慢他也慢,官周车门一封油门到底想甩掉他,结果忘了谢以半职业赛车手……半兴趣零职业的那种玩命玩家,官周又默默把车速降下来。
直到这人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他到家门口,官周才忍无可忍转头怒视:“你有完没完?再跟着我告你扰民了。”
保持了很多年的温和气还是在今天霍然崩塌。
官周背抵着门,看见他那双狭长的眼低垂下来,眸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顺着眼睫投出,很深很深,仿佛想把他映在瞳孔里。
他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小周。”
谢以以前不会这样叫他,除非是某些正式场合,或者面对着不熟悉的人表演着舅甥和睦的情节才会这样。他总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称呼,就是一连说十几个不重复的也轻轻松松。
但他现在却很反常地叫着这种礼貌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称呼,其实官周是知道原因的。
因为他们现在状态有点像。
见到谢以的那一刹那,官周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跑。
一种条件反射,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一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发出讯号的落荒而逃。
因为间隔的时间太久了。
当初在平芜里,谢以坐在桌后提笔写字,官周就陪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打游戏。他的性子向来耐心不够,连打游戏这种事坚持得还不如谢以写字久。
他腻味了索性就会懒靠下来,辗转到双人位上囫囵打个盹,不管多久,再睁眼时对方依旧带着笑意就在眼前。
以至于他恍惚时总有种错觉,仿佛睡一觉醒了谢以就在。
可是七年不是七天或是七个小时。
错过的时间已经远远大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了。
这么多的空白,谁也不能保证一切还是原模原样。
就像考了一场试煎熬难耐地等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不管结果好坏都让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官周在楼道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眨了眨眼,声音听上去很冷漠:“你来做什么。”
谢以说:“找你。”
“找我?”门把手抵在腰背硌得生疼,“但我不记得你是谁。”
谢以默然看着他,官周又说:“我认识你么?”
说着不认识,讲话倒是没有半点对陌生人的客气。
无非就是报复这个人当初轻描淡写地让他忘掉
“不认识我?”谢以轻声重复了一遍。
官周那双冷淡的眼睛睨着他:“你谁。”
谢以顿了顿,继而眉眼带了一分浅淡的笑:“那重新认识吧。”
直到这一刻谢以才绷紧的肩线才彻底松懈下来,来的路上那些担心的不确定的纠结不安的,全顺着官周这几句带着意气的冷言被放下。
熟悉的感觉隔着漫长的光阴再次回归,眼前的人棱角被磨平了很多,当初盘亘在眉梢眼角怎么也散不却的冷霜化得干净,当初锋锐凌厉的嘴角被时间打磨得柔和平缓。
但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两道横跨七年的身影在这一瞬朦胧重合,谢以得以确定就是这个人。
他其实后悔过,当初话说得那么决绝,不跟人商量,不给人余地,完全像个独裁者以给对方选择而进行着强迫。
他待着的医院处处都像座荒芜的死地,刺鼻的消毒水味,一到夜晚就传来的低声呜咽,还有吱吱嘎嘎盘旋在门外的匆忙轮磨声。
他总是看着病房里的白茫茫的墙壁出神,好像上一秒还在呼吸,下一秒就要在警鸣声中被冰冷的器物穿过身体皮肉。
但他又无比庆幸。
隔壁病房住着的男人比他大几岁,在那所医院里已经待了整整四年了。他的爱人每天推着他出来透气时,谢以会从半掩着的门缝里目送他们。
那个女人年纪小一点,是医院里为数不多能每天笑嘻嘻的人,看上去很活泼,如果不是谢以半夜撞见她躲在门外捂着嘴哭,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走的那一天谢以没忍住,拖着刚刚熬过观察期的身体在他们门口站了一会儿。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近乎昏厥,像医院里每一场生离死别的关系一样,常见得让人想都不要想就能猜到她下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抱一抱男人冰凉的身体。
那一天谢韵正好来看他。
离婚以后,她开始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开始在谢家的公司任职,自告奋勇地组织了一批团队,去开拓公司筹谋已久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的海外市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在意过很长时间的事情,都随着境遇的变化而过去了大半。
她已经放下了很多事,也包括曾经执着过的一些人。
那是远赴国外的第五年,谢以的病情陷入最棘手最焦灼的时期,做过的手术需要反复进行,一个状态稳定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天,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下了又下,堆在床头的抽屉里叠成了一摞。
每天清醒的时间比不过昏迷的时间,长的时候五六个小时,短的时候只有草草几十分钟。
他在短暂的清醒里看见谢韵红肿的双眼,她问:“要不要再见他一面?”
情况一定是恶劣到了一个无力回天的程度,才可以让他姐主动问出这句话。
谢以心想。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具体的画面了,死里活里挣扎的每一天都平乏得太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