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67)
“你要去,”沈惊深深地呼气,再深深地吸气,几乎每说两个字都要用力地喘息,“哥哥,去医院......医院,要去医院......”
俞昼抬手,将发丝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他越是笑,沈惊就哭得越厉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衣领流进去,贴着一片滚烫的脖颈。
俞昼一只脚屈膝,将姿势调整成单膝跪地,比跌坐在地的沈惊高出了许多。
他垂头看着沈惊:“哭成这样,哭什么。”
沈惊循着声音的方向抬眸,俞昼的面容在他眼中一片模糊,有眼泪掉进了嘴里,咸咸的,让沈惊的嗓音变得黏黏糊糊:“哥哥,你去医院看病,你去医院......”
“你给哥哥看。”俞昼伸出受伤的左臂,“沈惊,哥哥受伤了。”
月光笼在两个人身上,俞昼高大的身躯将沈惊完全罩住,压迫感十足。
沈惊很想大声尖叫,但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张嘴喘气,叫不出声音。
浓烈的酒气把沈惊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仿佛有一把巨大的锤头在敲击沈惊的后脑,敲得他头晕目眩。
沈惊受不了了,他猛地挺身,用尽全身力气在俞昼胸膛上推了一下:“我不会看病,我也有病,俞昼我求你了,你去看病吧,你有病......俞昼你疯了,我也疯了,我也有病......”
他这一下的力气无异于蚍蜉撼树,俞昼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因为反作用力往后仰躺了下去。
俞昼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沈惊,左臂上的伤口因此撕裂得更厉害,染红了沈惊的白色衣袖。
沈惊鼻腔里充斥着霸道而侵略性十足的烈酒气息,他后颈一阵阵地跳,跳一下痛一下,跳一下痛一下,有什么东西就要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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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有病吗?”沈惊已经弄不清楚面前这个俞昼是不是幻觉了,他瞪大双眼,泪珠从眼眶里一滴一滴打落,“是我有病吗,还是你有病?”
俞昼在笑:“沈惊,我受伤了,你给哥哥检查。”
沈惊点点头:“哥哥,我真的有病,你猜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每个人都说我有病,我爸也说我有病。”
俞昼保持着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始终没有丝毫变化,像戴上了一副诡异的面具:“沈惊,你不给哥哥检查,哥哥就病死了。”
沈惊歪了一下脑袋,疑惑地问:“哥哥,那你知道你有病吗,谁告诉你的呀?你上学的时候也有人给你起外号吗?”
俞昼笑着说:“沈惊,哥哥流血了,很快就会死的。”
沈惊盯着俞昼的脸:“哥哥,我以前学校外面有公交车站,3路公交车会经过的。我们同学说我爸是公交车,我是小公交车,每天车来了,他们就说3路沈惊来了,3路沈惊来了!笑死人了!”
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流眼泪。
俞昼也笑:“沈惊,哥哥流血了,你不给哥哥做检查吗?”
两个人各说各的,却在此刻形成了一种微妙而扭曲的和谐,月光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对最亲密无间的爱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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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笑着,沈惊忽然俯下身,开始剧烈地呕吐。
呕吐物溅到了俞昼的鞋子和裤腿上,俞昼纹丝不动。
胃里吐干净了,呕出来的只剩下一股一股的酸水,空气里弥漫起难闻的气味。
沈惊吐得眼球疼,眼眶在抽搐,他惊慌地抓住俞昼的手臂:“哥哥,我的眼睛掉了,眼睛没有了!”
俞昼扶住他的胳膊,弯身端详沈惊的脸,端详了足足半分钟,才说:“眼睛还在,没有掉。”
“掉了!”沈惊尖声喊叫,“眼睛没有了!”
“还在。”俞昼牵着沈惊的手,让沈惊的手去触碰他的眼皮,“在这里,没掉。”
沈惊的指尖摸到了俞昼的眼皮,他放心了:“眼睛还在。”
下一秒,沈惊又开始喊叫:“这是你的眼睛,不是我的!”
俞昼俯身去亲俞昼的眼皮,亲了一下:“还在。”
又亲一下:“眼睛。”
再亲一下:“眼睛还在。”
沈惊真的放心了,恐惧烟消云散,他破涕为笑:“哥哥,我的眼睛没有掉。”
俞昼把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两边捋,沈惊的脸上一片冰凉,他抬手揉眼睛,揉完眼睛揉鼻子,揉着揉着觉得不对了,鼻腔里像被塞进了一块硬梆梆的石头,他不能呼吸了。
“哥哥,”沈惊向俞昼求助,“我的鼻子没有了。”
于是俞昼去亲沈惊的鼻子,亲了两下后说:“还在。”
沈惊发出尖锐的叫声:“你骗我!还少一下!鼻子没了!”
俞昼亲了第三下:“鼻子还在。”
沈惊浑身的利刺瞬间收了起来,他乖乖地点头,惊喜地说:“真的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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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包裹他的酒气渗透进了他的皮肤,在他身体里游走,沈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鼓噪,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要被撑裂。
最后沈惊难受得撑不住了,他哭着说他的脖子好疼,脖子没有了,他要变成一只无头鬼,要被黑白无常拿钩子勾走了。
俞昼如法炮制,单臂环着弟弟的肩膀,侧头去亲吻弟弟的后颈。
嘴唇刚一触碰到弟弟脖颈后侧那处不明显的凸起时,俞昼浑身过电似的战栗。
腺体,弟弟的腺体,还没有真正长出来的,小小的、脆弱的腺体。
弟弟在哭:“哥哥,黑白无常来了,我真的看到了,钩子那么长,比西瓜刀还长,哥哥......”
俞昼的牙尖微微用力,压着弟弟脆弱的后颈。
弟弟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此刻的他远比厉鬼恐怖。
沈惊等不到俞昼的抚慰,他失控地捶打俞昼的后背:“哥哥!三下!亲三下!”
俞昼亢奋到指尖颤抖,大脑里响起一个声音,催促着咬下去,咬下去,咬下去就可以标记他。
他胸膛起伏,额角绷起激动的青筋。
“哥哥,我不做鬼,”沈惊脱力了,颓倒在俞昼怀中,用嘶哑的嗓音呓语,“我不想做鬼,我不走,我不和黑白无常走,我叫我哥哥来救我,哥哥,你给我哥哥打电话,他电话是1723493822,你让我哥哥救我,他亲三下我就好了......”
俞昼笑了,胡言乱语什么,真是病了。
他的哥哥就是最恶的恶鬼,他还妄想哥哥来救他,愚蠢至极。。
“我和我哥哥不做鬼,”沈惊眼前天旋地转,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喃喃道,“我和哥哥活着,我们做人。”
俞昼浑身一僵。
上一个告诉他要做人的是谁?
想起来了,是他妈妈,让他要做人,做一个有理智的人。
俞昼喉结攒动,抿紧嘴唇,把牙齿收好,亲吻弟弟后颈的皮肤。
一下、两下、三下。
“好了,”俞昼说,“脖子还在,黑白无常走了。”
沈惊闭着眼,在俞昼怀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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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昼记起来了,他的裤子口袋里有药,他摸出两粒药片,塞进沈惊毫无血色的嘴唇里。
他这时才觉察道他自己也发病了,但是他没有药,他只随身携带了弟弟的药。
俞昼收紧双臂,牢牢抱着沈惊,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沈惊没有分化,没有信息素,身上没有属于Omega的独特气息,只有呕吐过后的酸涩,很难闻。
俞昼却浑然不觉,他近乎沉迷地嗅着沈惊身上的气味。
真正见到黑白无常的人不是弟弟,而是他,差点被黑白无常带走的人不是弟弟,而是他。
沈惊在药效作用下转醒,脑袋还是很沉,还是很晕。
他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哥哥?”
俞昼说:“你刚才生病了,现在好了,我们走。”
沈惊点点头,他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俞昼骑单车,俞昼摔倒了,俞昼的手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