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者留痕(11)
梁倏亭说:“我会稳稳抱住你,不会把你摔下去。”
“不是……我……”戴英只剩嘴唇在开合,不知道嘀咕什么。
母亲急死了,催促道:“你……你直接把他抱起来啊!”
梁倏亭确实没耐心再和戴英磨下去了。他把人横抱起来,低声说:“希望你清醒后不要对我发脾气。”
戴英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表情是懵的。
戴英比想象中来得轻,梁倏亭一路把他抱出宅邸,放进车内,系上安全带,降低座椅靠背。
代驾已经到了。车辆驶离别墅区,梁倏亭不知道让代驾往哪开。他问身边懵圈状态的戴英:“你家住哪里?”
戴英字正腔圆地说:“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梁倏亭倒也不一定非要问出来,他让代驾把导航的目的地设置成他的家,往熟悉的路段开。
“我……我不想……”戴英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
梁倏亭耐心追问:“不想什么?”
戴英双眼失神,盯着前方的空气:“不想你看见我的家 ,又破又旧。”
这是戴英的作风,梁倏亭可以理解。
“戴英……”梁倏亭想说无论戴英发生了什么,是怎么样的经济状况,他对戴英的看法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戴英呓语一样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打断了他:“更不想……心存你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幻想。”
梁倏亭微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戴英说不再见面,其实并非他的本心?他还是想要和梁倏亭见面吗?
车上还有代驾在,梁倏亭不敢问到底。等车开回家里的地库,他送走代驾,绕到戴英那边把他抱出来,回到了自己家中。
梁倏亭把戴英放在客房的床上,帮他脱鞋。比起完好的右脚,戴英套在假脚上的左边鞋子更难脱一些。梁倏亭尽量轻手轻脚,也不过多地触碰他的假肢。
脱掉鞋子后,梁倏亭给他盖上被子,问:“左腿不用管吗?保持这个状态一整晚,有没有问题?”
戴英摇头。
梁倏亭去卫生间拿了块温热的毛巾,给戴英擦了一遍脸,又问他:“可以坚持洗漱吗?”
戴英卷起被子,脸往枕头里埋,还是摇头:“做不到。”
现在天气还冷,一天不洗漱不会有问题。梁倏亭不强迫他洗澡,只是去倒了一杯漱口水,让他漱口。
好在戴英酒品好,虽然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顺从梁倏亭的要求,用漱口水清洁了口腔。
“我可以睡了吧。”戴英皱着眉头问。
“再等等。”梁倏亭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戴英,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要和我绝交?”
戴英凝固了。他的眼神有了一瞬间清明,像是被这个问题惊散了醉意。可是过了几秒,他又神情迷茫。“因为我……”
“因为什么?”
“因为我当你不了你的朋友了。”
“为什么?”梁倏亭追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当不了朋友?”
戴英闭上双眼,发出绵长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梁倏亭坐在床沿,手抚着戴英的脸,下意识地在每一次呼吸的过程中,从浓浓的酒气里分辨戴英信息素的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灼烫让梁倏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堪称暧昧的事。他从床边退开,坐在靠窗的软椅上,到了一个难以闻到戴英信息素的距离,以为这样做身体的热度就会快速降下来。
可是并没有。他近乎要在春寒料峭的时候出汗了。
因为信息素,还是因为他也喝了少量的高度数白酒?
当晚,梁倏亭吃了一片抑制剂才能睡着。
第二天大清早,房间外轻微的响动吵醒了梁倏亭。他走出房间,看到戴英正在门前的鞋柜旁弯腰找鞋子。
“你的鞋收在右手边的柜子里。”梁倏亭问他,“不吃个早饭再走吗?”
戴英忙着找鞋,头都不抬一下:“不吃了,我到公司吃。”
梁倏亭向他走过去:“你今天没有骑电动车,我可以送你上班。”
戴英摇了摇头,从柜子里拿出鞋子,坐到换鞋凳上开始穿鞋。梁倏亭站着不动,就这么看着他。他抿了抿唇,拿出手机,屏幕转向梁倏亭,把时间亮出来:“快九点了,你送我不会迟到吗?”
说实话,梁倏亭无所谓迟不迟到,但是他选择了更迂回的说法:“你公司所在的园区也有我们公司的场地,我可以正常打卡。”
戴英停下动作,抬起眼,严肃地叫他的名字:“梁倏亭。”
“嗯。”梁倏亭表示他在听。
“我昨晚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梁倏亭否认:“没有。”
戴英的肩膀往下塌,像是松了一口气。“在宁柠婚礼之后,我说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认真的,我不想再和你产生交集。现在,我们打个商量吧,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昨天会陪你去生日宴,是不想让你妈妈伤心,她真的……挺可爱的。但是以后她再找我,我不会答应了 。我不能总是给你撑场面,次数越多我越抽不开身。你早点和你妈妈说清楚吧。”
一如那天在车上说再见的样子,他如释重负,用词坚决,情绪却怅然若失,暗含矛盾。
梁倏亭忽然感受到一阵无法忽视的焦躁。
他问:“我们就不能和好吗?”
戴英瞪大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梁倏亭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郑梓杰?这些年来,我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络,时不时约出来见面。我们也可以这样。”
戴英的喉结上下滚动,干咽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哑:“我们……我们情况不一样。我们十年没有联系了。”
梁倏亭冷静地说:“从十年前保持联系至今,和现在开始保持联系,我认为结果都一样。”
“可是我们绝交了。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再见面。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我们在路上碰见可能都认不出彼此。现在意外解决了,就该恢复正常,恢复到我们互不来往的正常。”
戴英轻描淡地写说着诀别,可是双眼没有看向梁倏亭,视线飘飘忽忽没有着落,显得空洞且不坚定。
梁倏亭感到满腔的焦躁被“互不来往”这四个字点燃了。他静默不语,任这股怒火自己烧了一会,才用平和的口吻说:“可是我不想互不来往。当初你和我绝交,就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现在我们是成年人了,做任何事之前,可以请你先和我商量吗?”
第10章
任何一段关系都是双向的,无论多么深厚,无论跨越了多么长的时间,终究独木难支。
从高中时戴英的离去,到宁柠的离去,梁倏亭都不是主动放开手的那个人,所以他知道一段关系中只剩下他自己这一个支点的时候,会倾颓得多么迅速。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允许戴英放手。时隔十年了,梁倏亭不会再像高中生一样只知道做苦苦挽回戴英的蠢事。他要掌握主动权。
戴英被梁倏亭的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装着假肢,穿鞋本来就慢,在换鞋凳上坐了半天,一只脚都还没穿好。
“跟公司请一个小时假吧。”梁倏亭说,“你昨晚没有洗澡,身上酒味很重。”
戴英抬起手臂闻了闻,被自己熏得皱起了眉头。他重重叹一口气,用右脚把鞋踢到一边,不穿了。
“借我身衣服。”他说。
这么简单?这就镇住戴英了?
梁倏亭让戴英去主卧衣帽间里挑衣服,他随便拿了一套,进入卫生间洗漱,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
梁倏亭刚好合身的衣服在戴英身上略显宽松,这就助长了他不认真穿衣的作风: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领口不正,帽子翻了出来,两边袖子卷得一高一低。
而且发尖湿润,还在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