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个小野人(15)
“小子,不要浪费别人的心意。”
茹扎村家家户户都知道这两家的情况,没少帮衬他们,这头母牛很老了,其实根本不值新手机的价,但赛力克和艾伊木一样,希望乐野真正走进新生活。
乐野从不钻牛角尖,也不内耗,很快想通了,便冲赛力克和艾伊木笑笑:
“我会报答你们的。”
赛力克哼了哼,哈气瞬间成为白霜,他指了指桶里的牛奶:
“说撒么,没事给我端一碗奶.子就行。”
乐野知道赛力克家从来不缺牛奶,说这话是让他不要有压力,所以也就开起了玩笑:
“你们不要老说‘奶.子,奶.子’的,不文明。”
赛力克一愣,艾伊木很快反应过来,冲他挤眉毛:
“这一定是医生说的。高哈尔认识一个医生,还没拿下。”
啊——乐野扭头就进了木工房,身后传来赛力克很夸张的“呦呵”声。
假如凌唐听见这些话,会觉得脸皮厚的不仅是他,恐怕是整个茹扎村的人。
他把凌唐送给他的所有东西摆在桌子上,用铅笔描画着,准备全部做成小木雕,希望有朝一日能给凌唐看看,他有好好保存他的心意。
但这天晚上,他没能认真做活儿,摆弄起了手机。
十八岁的年轻男孩,总是抵挡不住新鲜事物的诱惑。
比如手机,比如凌唐。
他打开手机的瞬间,头脑中浮现的竟然全都是和凌唐有关的画面,还有那段冲击力很强的视频。
啧,医生好与众不同啊。
乐野枕着手机和崭新的身份证甜甜睡去。
身份证是今天早上村干部和民警亲自送到他家的,还说了声“对不起”。
乐野回之以大大笑容:
“没有你们,我早都死啦,区区一个迟到十八年的身份证算什么。”
他明白所有人的怜爱,身边人都已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他做了许多,尤其是年年送补贴送慰问品的政府,可他摊上这样的爸爸,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是艾伊木的天使,是茹扎村的高哈尔,好好长大,已足够幸运。
“高哈尔——”
看,就连梦里都是艾伊木的爱。
但下一秒,乐野就皱着眉醒来,飞快地奔进艾伊木的卧室,阿帕半靠在床边,用手紧紧抵着胸口,眉头紧皱,痛苦不堪。
“阿帕,阿帕,你怎么了?”
艾伊木见了高哈尔,一向坚强的老太太忽然流泪:
“高哈尔,我心脏疼,是不是要死了啊……”
“你不会,你不会……”
乐野叠声说着,拿出手机向今天给他留了手机号的村干部打电话,对方带了两个壮小伙很快赶到,艾伊木好些了,但还是有些喘不上气,“哎呦”直叫。
“连夜去镇上吧。”
乐野听了村干部的建议,果断扶起了艾伊木,可他瘦弱,背不动艾伊木,只好让两个壮小伙帮忙,自己和村干部带上了两人的证件和衣服,匆匆往镇上赶去。
到达克墩镇人民医院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
漫天星野,皆为希望。
落了证件的乐野返回车上,而后拎上东西一路小跑,星星在他肩上开满了花。
他跑进急诊室,村干部已把艾伊木放在了轮椅上,正在求诊。
艾伊木面前,高大的医生将听诊器探入衣领,耐心轻语,让这个凛冽的冬夜终于平静下来。
乐野就这么直直地撞进医生的眼里。
医生同他对视,接着垂眸继续问诊。
乐野做不到视而不见,他有好多话想要同医生说,像所有担心家人病情的患者,喋喋不休:
“医生,这是我阿帕,她心脏疼。”
“我是乐野。”
“我错了。”
最后一句几乎求道:
“凌唐哥,别不理我。”
第12章
但很显然,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尤其是艾伊木尽力舒展痛苦的眉头,摸索着朝他的方向扭曲地笑了笑。她猜到了,这就是高哈尔拿不下的那个医生,听声音就知道很帅,很值得爱。
她忽然用手用力捂住胸口,痛苦地叹叫:
“我要住院,我要住院。”
她知道住院要花不少钱,但就住一晚的话,小意思。
乐野着急忙慌地弯下身,替她用力舒缓胸口,向凌唐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按说这种情况应该最先请村干部拿主意,在见到凌唐之前,他是这么想的,但此刻,他下意识就先选择了凌唐。
乐野分神乱想,吊桥效应这么可怕么,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环境,可是他对凌唐的依赖没变。
凌唐指挥两人把艾伊木平放在急诊床上,又听了听心音,问了下症状与感受,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在医院里观察一夜。
镇医院不比大医院,晚上没法做进一步的检查,只能观察和急救。
观察一夜,意味着需要家属陪护。即使不需要,乐野也不会走,他只有艾伊木了。
推艾伊木进急诊病房路上,乐野仍然被分配了拎东西的任务,他跟在凌唐的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高大的医生,心里有好多疑问,比如凌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凌唐刚才冲他点点头是已经原谅他的意思吗……他的心里一团乱麻,关于凌唐,关于艾伊木,不知如何发泄。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又要学会一个新的人生课题。但恐怕这次,没人再教他。
夜已很深,天又下起了雪,随着风声在窗外发出很大的动静。
乐野看着漆黑的夜,黑暗中有种未知的恐惧,但他很快平静、心安,大概是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少年同他的对话:
“月亮也没了吗?”
“那还有我。”
他听着艾伊木均匀的呼吸声,悄悄退出了急诊病房。病房里住满了病人,狭窄的过道里还有两张用凳子拼起来的床上也睡了人,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乐野并没有走远,就蹲在病房门口的墙边,时刻注意着艾伊木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病房区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哒,哒,一下一下落在乐野的心尖。声音消失,那双皮鞋的主人在他面前站定。
乐野抬头仰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凌唐哥……”
他喊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对方冲他点点头,推门进去查房,看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乐野已经站了起来,眼尾泛红,也不知是困的还是怎么了。
“凌唐哥,你不是来玩的吗,怎么会在医院?”
他故意用带有孩子气的字眼——“玩”,好让凌唐想起他很阳光灿烂的一面。近来,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发愁、忧郁,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凌唐果然垂眸同他对视,然后示意他往旁边站站,不要离门口太近,以防把病人们吵醒。然后才语气平淡地告诉他出现在医院的原因——
那天之后,凌唐忍住找个路口掉头离开的冲动,等雪崩险情解除后,还是跟着车流开进了阿勒泰地区,当晚住在了阿勒泰市区。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姥姥和姥爷的墓地,默默坐了许久。照片里的两个人一如从前般笑着,充满赞许的眼神,像是他想要做什么,姥姥和姥爷都会支持。
在他和父母的对抗中,只有老两口是他的后盾。
当然,这一部分内容,凌唐没有告诉乐野。
离开墓地时,凌唐打开静音许久的手机,阮院长打来十几个电话。
他拨回去,对方语气焦急,告诉他阿勒泰第一人民医院有个冠心病患者的冠状动脉血管需要放置两根支架,但堵塞情况超过95%,当地医生不太敢尝试,希望援阿医生来做。
恰巧,原本的援阿医生李隆因车祸手部骨折,无法进手术室。
凌唐所在的医院定点支援这里,阮院长便想到了他,不过还有些顾虑:
“你的身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