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棹(34)
他一路跑到武馆,正好碰上出门迎他的何家树。何家浩抿嘴发笑,朗声叫他:“哥!”
何家树看到他额间出了层细汗,忍不住伸手拨了下他的头发:“还没运动就出汗了。”
何家浩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故意阴阳怪气地问:“那你今天打算怎么操练我啊?能不能手下留情?”
何家树顺势揽上他的肩膀,带他往摩托车的方向去:“走吧,老地方。”
西樵村边缘的沿河公路人烟稀少,唯一的建筑就是不远处的收费篮球场。
傍晚时分的风很是惬意,除了武馆,平时他经常在这里长跑。
摩托车停在路边,何家浩摩拳擦掌,备战似的,问道:“哥,今天要跑几公里?”
何家树并未立刻接话,而是从车上拿出个大保温杯,递给他,邀他到坝坡上坐着。
“这是什么?”何家浩带着疑惑打开保温杯,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凉气,等到看清里面的食物,他又惊讶又喜悦,“绿豆沙,给我的?”
“不想喝啊?那算了。”
何家树作势要收回杯子,何家浩像护食似的紧紧攥住。
“想喝、想喝!”仿佛一杯绿豆沙是什么天赐的宝贝似的,他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爱吃什么,你都记得。”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都长这么高了,还爱吃小孩儿的零食。”
何家浩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心满意足,还不忘揶揄哥:“是你亲手做的吗?味道不错哦。”
何家树立即发出声冷哼,挪开视线:“不是,顺手买的。”
“哦?在哪里买的?明天我还要喝。”何家浩步步紧逼。
“收摊了,不卖了。怎么这么多话?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何家浩了然地笑了,敷衍地点了两下头,装作信了的样子。
一大杯绿豆沙很快就被喝光了。
何家树见状做出判断:“你本来就还是小孩儿。”
“我不小了!”何家浩下意识反驳,“我马上就成年了。”
何家树不置可否,把手伸过去,何家浩则默契地把空杯子交给他。
双手短暂相触的瞬间,何家树注意到他指节上的细小伤痕,笑颜立刻凝滞了。
“还在做花灯?”
何家浩一愣,摩挲着手指上新鲜的伤口,低声作答:“嗯。”
“你爸让你做吗?”
何家浩摇摇头:“只能偷偷做。”
知道他没有因父亲的管制而丧失自我,何家树生起一丝欣慰:“挺好。”
何家浩突然发问:“那你呢?哥,你离开西樵之后,还划龙舟吗?”
何家树淡淡一笑,习惯性隐藏好情绪,扭头看向何家浩,迂回作答:“我?我不是正在教你划吗?”
何家浩不语,仿佛心事重重,咽下了很多话,选择一个轻松的话题:“哥,那你想去看看我现在做的花灯吗?”
说起花灯,他兴致高涨,讲得头头是道。
两人沿着河边散步,何家树耐心聆听着。
“我现在做灯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没有那么多资料,我只能自己摸索;现在,网上有很多花灯师傅上传视频,我跟着学了好多样式,什么荷花、螃蟹、老虎,我都会。对了,还有龙,哥,你以前不是说想要盏龙灯吗?我做出来了,你要不要看?”
何家树故意嘴里“嗯嗯啊啊”,含糊答道:“那什么,下次再说吧。”
何家浩急忙拽住哥的手:“不是,‘下次’是什么时候啊?我跟你说,我那盏龙灯特别大。”
他张开手臂比画了下,“这么——大,你一定会喜欢。”
何家树心想,自己已经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了,他还要追着自己说,不就是想把自己诓到他的秘密基地?自己要是偏不答应呢?他还能把自己打晕了拖过去不成?
故而,何家树只是低头笑着,就是不肯给句痛快话。
何家浩直接擅自做主:“那说好了,训练结束后一起去。”
何家树挑了下眉,沉声反驳:“没人跟你说好。”
“不是,你刚刚都默认了呀,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何家浩一脸耿直地辩驳。
“胆子肥了?”何家树看出来了,这小鬼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何家浩扮委屈脸:“是你先耍赖的!”
何家树直接抬腿给他一脚。何家浩像是料到他要动手似的,闪身就躲。
“不是,你别动手啊……”
“别跑,过来。”
何家浩边退边叫:“你去不去?去不去?不去我就一直念。”
何家树拉着长音,威慑道:“过来。”
“我就不!”
两人一进一退,你进我退,手悬在身前,推推搡搡的,半天也没能正式交锋。
突然,何家树感受到远方的动静,动作骤停,明明刚还是进攻的那一方,却突然后退两步扭头看去。
何家浩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是陈家那对堂兄弟,还有个脸生的男同学,他们都穿着西樵高中部的校服,正朝着这边走来。
何家浩回头看向哥,不过短暂的四目相对,互相的情绪全都感知到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目睹着哥继续退后再退后,最终隐匿在葱郁的树后。
第26章
“哟!这不是独仔吗?放学跑那么快,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陈阿福率先叫道,大步跑到何家浩面前。
何家浩看到他手里抱着个篮球,多动症似的,几步路的工夫也要拍上两下,想必是刚在篮球场打完球。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今天竟走了这条路。
没必要为此影响自己的好心情,何家浩以冷淡的语气作答:“我没必要跟你交代。”
“怎么,不敢说啊?偷偷摸摸地。喂,你不是早恋了吧?”陈阿福大大咧咧地追问。
那个男同学不愧能和陈阿福做朋友,立马发出嘲笑:“他跟谁早恋啊?他爸不得立刻找上人家家长?路过的狗都得被教训几句。”
何家浩插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忍不住想反驳几句,可理智提醒他,哥还在场。
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回来了,他选择尊重,也会竭力保护好哥。
他最好不要那么失态,要像哥一样沉着、稳重。
如此想着,他深呼吸一口气,主动说道:“你们就这么跟我耗着?我要在这等日落,一起吗?”
陈阿福装出作呕的样子:“谁要跟你一起看日落?恶不恶心?”
何家浩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出一分钟他们三个就会离开,还自己一份清净。
陈俊立却在默默地打量他,敏锐地发觉他的头发有些乱,显然出过汗,忽然问道:“何家浩,你开始健身了?
“没有。”何家浩干脆地反驳。他把这视为自己和哥的秘密,不想跟一个外人多说。
陈俊立接道:“为划龙舟做准备,是吗?你想学划龙舟,怎么不求我给你推荐个可靠的教练?你爸不是一直羡慕我会划龙舟吗?没少说你吧。”
他未免太自以为是。何家浩不禁发出一丝冷笑。
这算不算班门弄斧?西樵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少年舵手就在自己身后,陈俊立又算什么?
至于父亲的压力,何家浩立即停止思考,权当没听到。
何家浩敷衍他两句:“你还是多操心下自己的堂弟吧。去年听说你们陈家有人煲船,是谁来着……”
“你个独仔!敢揭我的短!上次没打服你是不是?!”
说着,陈阿福就要往何家浩身上扑。
陈俊立替他觉得丢人,怎么还敢提上次挨揍的事?陈俊立一把薅住他的书包,高声制止:“阿福,走了。”
陈阿福和那个男同学傻兮兮的,对陈俊立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