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回村后(115)
红灯,程野停下车。
“半真半假吧……”他笑了声,“我相信少爷不会真的离开我的。”
“为什么?”
江时以为他要说什么他俩真心相爱这种肉麻的话,结果程野顿了顿,说:“比我有钱的没我帅,比我帅的没我有钱,比我帅又有钱的不一定有我活好,就算都有,那也没我年轻,没人比我对你好,我赚的钱都给你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综合下来,你选择我才是最优解。”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
江时被他的言论震惊到好久都没说话,他张嘴欲言,然后又闭上嘴。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
楼下的银杏荒芜地只有零星几张叶子,路灯立在枝干上,地面投下倒影,雨在半空凝结成冰。
江城落下第二场雪。
江时眨眼扫掉落在眼睫上的雪粒,跟着程野上楼。
他看着男人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高大的身影弯下给他拿出拖鞋。
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放在江时跟前,程野扶着他的肩,声音响在耳侧,“冻傻了?换鞋。”
江时抿着唇换了鞋,冷掉的土豆被搁在玄关,程野伸手去拉江时外套的拉链。
江时道:“我跟霍寂不是他说的那样。”
程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我知道。”他嗓子有些发干,“不过是不是也不要紧,现在你在我身边,那就说明我比霍寂好。”
江时很少跟别人说起以前的事。
在外人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少爷,好似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福,可只有他知道,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更多的是难堪。
“霍寂……”江时伸开手,让程野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宋家是忽然富起来的,那时候的江城商户们都是经历了好几代的打拼才站稳脚跟,宋家靠着煤矿一夜发家,到头来还要跟他们分一杯羹,他们自然不愿意。
于是小小的江时多了个外号——暴发户的儿子。
宋博急于发展,哪怕知道别人在背后这么说他,但他依旧可以毫无芥蒂地上门结交巴结。他能拉得下身段、受得了冷眼,但江时不行。
他身体里长着一根傲骨,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
这也是宋博厌弃他的根本原因。
老子儿子两个样,江时自然不受待见。他越是傲气,就越是有人想折断他的傲骨,只要江时反击,第一个责备他的就是宋博。
宋博总是说:“宋时,你是宋家的人,为什么不能替宋家考虑考虑?”
在那些漫长见不到光的长久欺凌里,谁又来替他考虑?
雪越落越大,窗外发出簌簌的声响。江时手里捧着热水,看着玻璃窗外茫茫的白。
“我初三那年,宋博的生意终于更上一层楼,他如愿地挤进江城的上层圈子,而我,作为他身份的象征,从普通初中转进了江城所谓的贵族学校。”
很显然,那些宋博巴结过的人的孩子也在。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霍寂。”
“我……”他捏紧杯子,缓了好一会才声音如常地接着往下说:“换学校没多久,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找上我,他们把我推到湖里,是霍寂救了我。”
那时候的霍寂留着跟现在一样半长的头发,身子单薄瘦弱,桃花眼狭长,五官妖异得像个女孩子。
他挡在江时面前,替他阻隔了那些作呕的视线,这一护,就护了好几年。
“张池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在请假,霍寂是除了张池以外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我们成了朋友。”
说到这里,江时声音有些低,“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后来……”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太敢看程野的脸。
“高二的时候,他过生日,他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但里面有很多我不喜欢的人,我就没答应。后面我又想着这是他的生日,作为朋友,我至少要出席一下,然后我悄悄去了。”
那时候好像就是这个时间,江城也下着雪,那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到头来回想,江时只记住了这漫天的白。
宋博不待见他,自然不会给他很多零花钱,和其它少爷比起来,江时其实过得并没有那么舒心。
他手里拿着攒了一个月零花钱的礼物站在包间门口,服务生走的时候没把门关严,热气从里面涌出,冷空气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江时站在冷热交替的界点。
霍寂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张扬肆意的坐姿,手里捏着烟,烟雾模糊他艳丽的五官。
身边的人朝着他笑,“霍少,这都几年了,你过个生日宋大少爷都不赏你脸吗?”
霍寂似乎有些不开心,声音也冷了点,“他不好意思,我总不能把人拖过来吧?”
“我看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哪值得你费神。”
里面闹哄哄的,他们把江时当成个笑话谈来谈去,霍寂野只是听着,歪头抽着烟。
烟味飘到江时鼻子里,他觉得恶心。
又有人道:“不愧是霍少,你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看那宋时,现在不就被你哄得团团转?”
“是啊,还得是霍少,想当初,为了一个赌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都很期待宋时知道这一切是个骗局时的表情了。”
“可不是,当初哥几个把他推下湖的时候就等着霍少出来英雄救美,不得不说,霍少演技就是好,不仅宋时,就连我们看见,都差点信了。”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霍少你怎么还跟那个宋时在一起玩啊,你不会真想跟他做朋友吧?”
霍寂顿了顿,烟灰落在他手背上,被他伸手拂去,他笑了声,“怎么可能,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玩玩就行了,谁想跟他当朋友。”
那年是江时见过最大的雪。
霍寂说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宋博说他不是他亲儿子。
他被迫着接受,混混沌沌踏上去往林城的火车。
这十八年里,他活得像个笑话,以为过去早就掩埋在那场雪里,没想到在今天又被剜了出来。
讲完了,江时松掉紧绷的肩。他靠在沙发上,手里的水已经冷了。
程野把水杯从他手里抽出去。
“我知道了。”他说。
江时有些诧异地朝他看去,“就没了?”
“没了。”
“……”
江时忍不住,“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比如觉得他蠢什么的。
“没有。”程野顿了顿,“其实也不算没有……”
江时静等下文。
“少爷要听真话吗?”
他往往这么说的时候,江时就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但他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你说说。”
于是程野就说了。
“听完了,我很开心。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我对你好,那你就更离不开我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从来不骗你。”
所以江时只能跟他天下第一好。
江时:“……”
他道:“你真的从来不骗我?”
“当然。”
“那我问你,我内裤不见了,你跟我说是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这是真的吗?”
程野:“……”
他顿了顿,“真的。”
丢他衣服兜里怎么不是丢。
第84章
江时:“……”
好好好。
这段过往对他来说的确很不堪,他以为说出来会很困难,然而事实像雪,凝聚时寒冷坚硬,落下时却轻飘飘。
程野也接受得轻飘飘。
往事如同一页纸轻轻撕下,江时以为掩盖着的伤口已经溃烂生疮,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已经愈合了,淡得连个疤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