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99)
“先靠边停一下吧,我找一下雨衣。”
“算了,看起来不会下很大,别折腾了。”钟毓却说。
江逾白抬头看了眼天,太阳还高高挂在头顶,这雨确实下不大,甚至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朦胧的细雨已经差不多停了,零零碎碎有一两滴落下来,细绒一样落在脸上。
7月的天气就是这样,一秒晴一秒雨,江逾白看他兴致很好,便真的没有停下来找雨衣。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两个人骑骑停停,一路上又淋了四五次雨,还好都是零星的小雨,钟毓的兴致突然也高了起来,他张开单臂,迎着风和雨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大叫着、大笑着。
江逾白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仿佛忽然卸下了浑身的枷锁,重获了自由,他为这个样子的钟毓心动不已,也心疼不已。
“钟毓。”他叫对方的名字。男人转过头,“嗯?”
江逾白给了他一个难以遏制的、汹涌热烈的吻。经过这段时间,钟毓已经适应了他时不时就要这么来一次,对车身的把控度也越来越好,已经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摇摇晃晃的要摔倒。
“钟毓,你高兴吗?”
钟毓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大笑着推了他一下,然后踩着脚踏板迅速往前骑去:“追上我就告诉你!”
但又过了半个小时,雨忽然变大了,两个人找了个公交车站停下来躲雨,顺便补充一点能量。江逾白煮了个自热火锅:“还有三十公里。”
还有三十公里到贝壳镇,顺利的话九点左右他们就能到那里,这是他们今晚要留宿的地方,江逾白早就订好了旅店。
而等到明天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川城了。
钟毓将自热火锅里的黑木耳丢给江逾白:“真不敢想我居然能骑那么远。”
江逾白把自己的笋尖喂给他:“我就说不累吧?”
“不累个屁。”钟毓嚼着笋尖,脾气不怎么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下次别想再叫我出来,说什么都不行。”
“那你要跟我过一辈子吗?”江逾白问他。
雨势没有要转小的趋势,一个自热火锅不够成年男人的饭量,钟毓将吃完的火锅盒子搁到旁边,拆了袋面包,默默地吃了起来。
江逾白很紧张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并不催他,只安静地看着他,等着。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公交车站台上,落成一道雨幕,周围很安静,空气中有股咸腥潮湿的气息,远处的车灯将雨水染上颜色,像是穿行而来的明黄色光线。
钟毓就那样吃着面包看着外面的雨,等到那个面包快被吃完的时候,他才缓缓启口:“我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悠闲的看下雨是什么时候了。”
江逾白握住他泛着凉意的手,额头轻轻地抵住他的,蹭了蹭。很长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而雨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等江逾白处理掉晚饭的残渣,两个人便继续出发。刚落到雨的空气更加的清新,带着朦胧的雾气,晚风拂过,那些湿润的雾气便跟着落在脸上,凉凉的。
路面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两旁的树叶上不时有水珠滑落下来,滴在钟毓的脸上、脑袋上,偶尔还会掉进领口里。
他呼吸了一口混着雨后混着土腥味的空气,侧眸看着和自己并肩的江逾白:“小鬼,我们比赛吧,如果你赢了,今晚就让你在上面!”
这时候两人距离贝壳镇只剩下不到20公里,只要穿过前面一段十多米的快速路,再转走县道,差不多就能到目的地了。
所以要想比赛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而钟毓提出的赌注也相当具有诱惑力,江逾白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说话算话?”
钟毓扬了扬下巴:“当然。”
“那就走吧!”
再怎么说江逾白都是经历过很多次长途骑行的人,最远一次甚至从榕市骑到了遥远的藏市,经验和技/巧远比钟毓要丰/富得多,因此男人体/力虽然很好,但渐渐地就被江逾白甩开距离。
等到了十多公里之外的古街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大了,江逾白将车停在一家小超市门口,在等钟毓追上来的间隙,进去买了两根冰棍。
他叼着其中一根,得意地问慢慢靠近的男人:“还比吗?”
钟毓一把将那只冰棍抢走,咬着后槽牙:“比!今天我要是输了就让你草死我!”
撂下狠话,他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江逾白哑然失笑,跟着追了过去。
事实上他对这场比赛的胜负并没有那样看重,能赢固然很好,但是如果能让钟毓开心,那无疑是更重要的事。
所以这一回江逾白并没有使上全力,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钟毓后面,用手机将眼下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穿过古街,入目是一条向上延伸的土渣路,四周荒凉没有人烟,看着像是很少有人经过。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并没有起疑,还以为走过这里就好,但越往里走,路就越窄,到后来车子甚至已经没办法骑行,两个人只能下车小心地推行。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钟毓皱着眉研究导航,江逾白也跟着观察四周,这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两旁杂草丛生,一点光亮都没有,他们确实是迷路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没路了。”钟毓说。
他们对这片地方毫无了解,连周围有些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再加上天黑,如果被困在这里是件很危险的事。
虽然导航还在让他们继续前进,但前面根本不像是有路的样子,甚至人都不容易通过。这条路线和他们之前研究的很明显不是同一条。
这边弯弯绕绕很多个岔路口,应该是刚刚冲得太快,下错了一个路口。
钟毓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表情很懊恼:“我的问题。”
两个人的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江逾白无条件地包容和妥协钟毓的一切,因此钟毓从来都是两个人当中拥有绝对掌控力的一方,很多时候,如果江逾白想要达成一个目的,总要千方百计的想各种办法,这样才能勉强换来男人的一点让步。
但这一次,钟毓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类似茫然和懊悔的表情,并且老实地跟江逾白认错。这让江逾白一边惊讶,一边又疯狂心动。
他不需要钟毓的认错,只需要钟毓的爱。而且这本来也不是对方的错,是他将钟毓带出来,那么作为“向导”,他就应该为钟毓把控好风险。
“现在怎么办,原路返回?”钟毓眉峰紧压。
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要是原路返回再找路的话不知道要多久,而且要真这样,钟毓大概会为此不高兴很久。既然导航指明前面有路,那说不定真能出去。
“再往前走一段试试,如果还是不行,再原路返回。”江逾白说。
钟毓双眉皱得更厉害,但并没有犹豫太久:“听你的。”
再往前的道路杂草越来越茂盛,路面崎岖不平,车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通过,江逾白将车停下来,从行囊里找出一把刀:“我去前面看看,你留在这里。”
钟毓不太情愿:“我也去。”
江逾白想了想,说:“好。”
这边的杂草都有半人高,有些带了刺,江逾白用刀在前面开路,钟毓在后面打光和帮忙。
渐渐地,他们发现脚下确实是一条山路,只不过或许是太久没有人经过,已经荒废了,而山里的路复杂多变,导航系统可能还没跟上。
“嘶——”钟毓抽了口冷气,江逾白猛地回头,“怎么了?!”
“没事,就被草叶子割了一下,别紧张。”
草叶子锋利,江逾白自己就被割了很多道口子,这样的伤口除了痛之外还痒得厉害,江逾白自己可以忍受,却不想钟毓难受。
握着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伤口,这才发现那双漂亮的手掌也已经伤痕累累,只是钟毓和他一样,都没说而已。
但刚刚那个伤口割得有些深,渗出了许多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