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犬受益者联盟(3)
我跳起来咬了他的下巴。
18
…他垂眼看我。
我不知道人类的虹膜颜色是不是都像他的一样沉。比我闭上眼看到的世界还要安静,似乎能将时空扭曲,吞噬一切色彩和亮面,像望不见底的黑洞。
本能让我忍不住发抖。
他单手把我拎起来,就好像我只是一片没什么重量的羽毛。
我终于想逃了。从他怀里。
19
……周隐可能不是人人怎么会咬狗呢人都害怕狗咬可是他真的咬了一口我的耳朵。
他冷笑,问躲在大衣里的我怕了么。
“werwer!werwer!”
下次还敢。
20
我第二次咬周隐是在一个零下八度的冬天。
前一天下过冰雹,路面结冰,灾害天气他带薪休假,在家里闲得没事和我玩大富翁。
为什么会有坏人这个词,因为人真的很坏,不然为什么不叫坏狗坏猫坏老鼠。
好一个大富翁,这都被他发现比格不会算数。
我怒把他的棉拖咬成真空,他盯着我寻思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随手摸出两个宝石坠子,给我扎辫…扎耳朵。
绑完后此人看我原地疯狂转圈直出残影,笑得极其没有素质。
甚至拿相机狂拍了一小时。
我自知白天斗不过他。天黑了才是我的战场。
周隐睡得很快。
我拱了他两下,看他没动静,于是整只狗凶猛地坐在他左胸上。
新闻里说了。有个倒霉人类半夜被自己的狗压断了三根肋骨。三岁的阿拉斯加可以,两个半月大的比格为什么不可以?
周隐真能睡,睡了五个小时。
他睁开眼,看见我,又闭上了。
什么意思。
我咬咬他的鼻子。
“狗。”
“wer.”怎么。
“请睡觉。”
我盘在他胸前踩了踩,然后闭上眼。
“wer.”好的。
21
我见过穿白大褂的,很多。周隐带我去除虫的时候也见过几个,给动物治病的。
周隐也穿。
他甚至收到过一面锦旗:
【你他x的(划掉)缝针的时候能不能别给病人雕花。此致,不敬礼。病人家属王春华携第三医院普外李主任厚赠王八蛋周医生】
后来他塞给我当尿垫…%@&*…我会自己上厕所!
22
我第三次咬周隐,
……
我第三次咬周隐之前,他告诉我他今晚有工作,要晚点回家。刚过零点,密码锁响了,但门没开,我立起来,听到两声节奏微缓的敲门声。
我闻到什么,狂吠了好几声,冲过去又急停,不安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才跃上鞋架,去抓门把手。
好高。
怎么这么高。
我不停冲下去又跃起……一次助跑后,我撞断了一根指甲,终于将这该死的把手摁下去。
门开了,周隐穿一件薄薄的高领黑色毛衣,正懒散地倚在门边。他看见我,先是笑说“我的狗会开门了”,而后咚一声,在我面前直直栽下去。
……
好沉。怎么会这么沉。
周隐个子很高,显眼程度不亚于精神病立于正常人群,但看起来很薄,肩膀宽腰窄……可我拉不动他。
我为什么没有长大呢。
我太小了。
千辛万苦把周隐拖进来一多半,我才在惊恐之余分辨出来:他身上溅了好多、好多人的血,在那些驳杂气味之外的是…他的味道,他的血的味道。
我围着他转了好多好多圈,最后嗅出伤口在手臂。
“呜—”
我慌乱地凑过去舔他,舔他的脸,舔他的鼻尖,又舔他的颈动脉和手心。他很安静,和我所见过他身上曾有过的任一种安静都不同。
让我讨厌。非常讨厌。
23
我始终没忘记周隐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捡回来的那个晚上。
姓曲的一家是上任总统的走人,明面上早是被最高法院处以枪决的五具尸体,实际却在富氧的庄园活得逍遥自在。
庄园修在郊区半山,对面就是某个教会。管家从豢养斗犬的商贩手里低价将我买回时我刚四个月。因为身上有疤,品相不佳,勉强只能算隔壁笼子里那只狼犬的赠品。
院子里的狗舍很大,狗很多,有的比我小,有的比我大,大非常多。
偶尔也有像狗一样的人。里面人狗互咬,外面拍手叫好。
一开始我只被当作其他狗的玩具或饲料,所以哪怕管家那个红头发的儿子三番五次解开我的绳索,踩断我的前后肢和尾巴,姓曲的alpha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隐是在omega主人预产期那天来的,混在一行医生里。
他进门时太阳正落山,然后大火烧起来,西山顶的云被镀上层近血的色泽。
先是尖叫,后是几不可察的破空声。有人从正门逃出来,爬出十几米,突然定住,下一瞬迎面倒地。
对面的教会信伪典*,礼赞小耶和华的前奏如流水响起。
周隐的风衣只有衣角还是白的。他黑发黑眼,步伐轻而稳,神态悠闲地抬手,又放下。
火势一路从住宅区烧到犬舍。
一条咬穿过我小腿的比特犬的环扣被烧断。它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脱身后猛地朝那个背影扑去。
子弹打穿比特的肩部前,我冲上去,卡住它的喉管,泄愤般的将这位昔日的对手咬断了气。
-“The words of the blessing of Enoch, where with he blessed the elect and righteous, ……when all the wicked and godless are to be removed.”
-“以诺所祝的福是给选民和义人的,那些将在苦难的日子中活的人,在那日子里藐视神的和属恶魔的都将被除灭。”
周隐停下。
他有些好奇,垂眼看我。
-“And he took up his parable and said,Enoch a righteous man, whose eyes were opened by God……but for a remote one which is for to come.”
-“以诺用他的寓言告诫,他的眼乃神所开才看见了天上的异象,从天使那里我明白我所见的,不是在我们这一辈,而是在遥远的将来。”
狗舍后的杂物柜门发出一声轻响。
我立刻抖了抖耳朵望去,管家儿子那只纹了身的左手刚来及像筛糠一般颤动地收回柜子里。
我仰头看向周隐。
周隐没什么反应,冰冷的抢口搭在嘴边,哄小狗似的,漫不经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位幸运儿不在名单上……我下班了。”
-“And all shall be smitten with fear……and great fear and trembling shall seize them unto the ends of the earth.”
-“一切都将被震撼,都将感到恐惧,就连守望者也将被震住,这巨大的恐惧和战栗将围绕他们直到这世界的终结。”
他离开了。
我却跟上去。
只有两步。他发现了我,又停住,我却在这一刻本能般往后退了退。
直到他在似乎能将一切焚尽的安静的火中矮下身,安静地蹲在我面前,和我对上视线。
我同事说那些养比格的已经申请成立受害者联盟了。他自言自语般说完这句话,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火光映红他一半的面孔,像戴冠冕的魔鬼,又像重生的先知。
-“the ‘Enoch’!”
-“小耶和华!”
“喂,小狗。”
他声音很低,带点笑意,有近似温柔的诡异错觉,
“…你要不要跟我走。”
-“And behold! He cometh with ten thousands of His holy ones!”
-“看!他带着他的一万个圣者来了!”
唱诗班的歌声越来越远。
周隐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捡回家那天,我终于看清他枪侧暗色的刻字。
Enoch.
——以诺。
……
24
我边狂叫,边焦急地舔着周隐的指尖。
楼道里吠叫的回声高亢,却没有其他任何生物予我回应,就像永远只有周隐存在的我的世界,封闭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