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和他的小人偶(111)
话音刚落,谢玉书深邃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谢微楼不再多言,动作迅速将无相傩覆在面上。
刹那间,那张原本仙姿玉色,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瞬间变得平凡无奇,就如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
不仅如此,他的身形也一同变幻,变得普通而毫无特色,只要没入人海,便绝对寻不到踪迹。
就连他身上散发着那种令魔物意乱神迷的香气,也一同消散的无影无踪。
谢微楼将剑利落地挂在腰侧,走到门前打开门。
接着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弯了下唇角,开口用完全陌生的声音道:“你这几天的伺候的还不错。不过,后会无期了。”
随后在谢玉书的目光里,径直走了出去。
第94章
门无声无息地缓缓合上, 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如利刃般划夜空,瞬间将黑暗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谢玉书静静地躺在地上, 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没有丝毫动静。在他心口处, 那只簪子已经没入胸口一半, 死死地锁住他的心脉。
金色的咒文以簪子为中心, 缓缓在他身体中蔓延开来, 仿佛是在他的身体里编织着一张网,将他一点点束缚。
他为了在谢微楼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惜锁住魔气,将法力压制到最低。
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却未曾料到此刻竟因此陷入绝境, 自食恶果。
谢玉书面无表情地盯着头上浓稠的黑暗,唯有手指一点点屈起。
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身体里那张无形的咒网, 那些冻结他经脉的咒文不断摩擦血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与此同时,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伤口处向着簪子蔓延。
银白色的簪子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在魔气的侵蚀下, 连同上面原本闪耀的金色魔纹, 如同冰雪般迅速被融化。那金色的咒文,也随着簪子一起融进他的心脉。
谢玉书一点点坐直身子。
干净的眉心处, 竟缓缓浮现出一点如血般鲜艳欲滴的红痣,将这张俊美的面容点缀得近乎妖异。
紧接着, 松墨般深邃的瞳孔深处,缓缓浮现出两点金色的,如蛇瞳般诡异的暗纹。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刹那间, 周身散发出的铺天盖地的魔气,如同黑色的巨浪,向着四周无声地弥漫开来。
而此时,窗外已经接连下了几天的暴雨,就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紧接着落的更快。
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朝着外侧缓缓打开。
谢玉书抬起脚,随着他的动作,周身的魔气迅速在他的身体上凝聚成一袭墨袍,暗金色的蛇纹仿若活物,在袍面上蜿蜒游动,袍摆曳曳坠地,随着步伐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
客栈的走廊被昏暗笼罩,唯有尽头大厅透出的那点昏黄烛光在这黑暗里显得如此微弱,像是随时会被吞噬的残烛。
而不久前还喧闹嘈杂的大堂,此刻却一片死寂。
谢玉书周身萦绕着森冷的魔气踏入大厅,只见面前呈现出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
有的人手里执着杯子举到唇边,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下一秒就要畅快地饮尽杯中之物;有的人歪着头,与身侧之人谈笑划拳,眉眼间满是欢愉。
门口的店小二弓着腰,吃力地搬着酒坛,额头上还带着丝丝汗珠,保持着为生计忙碌的姿势;客栈老板则一手执着笔,一手拨打算盘,面上还带着笑容,似乎对店里的生意很是满意。
然而,这看似鲜活的场景中,所有人都如同蜡像一般一动不动,整个大厅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谢玉书缓缓抬起眼,冰冷的目光落在大厅中唯一呼吸的青衣人身上。
那人静静地站在门外的暴雨中,手中撑着一把翠色欲滴的青伞。
伞面上的水珠顺着伞骨缓缓滑落,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片水洼。
见到谢玉书的身影,青衣人微微一怔,暗红色的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惊讶之色。
不过这抹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笑意,他在伞下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早知道公子在此用膳,在下万万不敢来此打扰。”
他周身隐隐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宛如隐匿在黑暗深渊中的暗流。
唯有同为魔类或者敏锐的敌人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是独属于魔的气息。
谢玉书眼眸微斜,那一眼仿若裹挟着万年寒霜,轻飘飘地落在青衣人身上:“是你。”
昔日盛无极荡平三界时,手下几个最得力的属下之一,伞魔阮青罗。
他那把由魔身所化的青伞,在魔界的宝物排名中居于前五,可以抵挡一切修为低于他的人对他的伤害。
此刻,阮青罗一袭青衣,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并未察觉到那股冷意,轻声道:“方才忽然感受到公子的气息,所以便奉命前来。”
在魔族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当较低阶的魔修察觉到附近存在较高阶魔修的气息,且对方并未释放出丝毫威胁的信号时,便意味着高阶魔修在召唤其他魔族前来侍奉。
谢玉书闻言,轻轻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他慢声开口:“可我从未有过要人前来侍奉的意思。若非你就在附近,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
随即,漆黑的眸中散发出一股森森寒意:“你一直在跟着我。”
这股寒意如潮水向四周蔓延,令闻声赶来的其他魔族们皆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被这股气势震慑,战战兢兢地缩在这间凡人客栈的周围,根本不敢踏入半步。
阮青罗微微顿了一下,神色瞬间变得愈发诚恳,眼中满是关切:“公子在人间行走多日,在下的确心忧公子许久。公子若是有未竟的心愿,在下愿意为公子分忧。”
说罢,他收起手上的青伞。随着他收伞的动作,那持续下了几天的暴雨就在瞬间,悄无声息地停下了。
谢玉书隔着客栈的门看着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你怕不是来寻我的,是另有目吧。”
阮青罗目光微微下敛,倒也并不遮掩,温声说道:“有人托我给公子带一句话。”
他慢声道:“自从百年前您踏上魔境的那一刻,所有魔族就都感受到了您身上属于尊上的气息。”
“公子既然是尊上的血脉,留在魔界效忠尊上乃是理所应当。可我每每与公子示好,公子却总是不应。”
阮青罗叹息一声,接着道:“尊上很看重公子,若是公子愿意归顺尊上,一定能得到尊上重用,在魔域乃至三界必然位列尊位。”
谢玉书闻言若有所思:“盛无极这几百年一直没有踪迹,难不成一直缩在蔷薇海的老巢里?”
阮青罗只是温声答道::“公子要知道,就算尊上一时不济,可这世上终究没有人能与尊上为敌。”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那是因为,胆敢与尊上为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比如上一任灵境仙——”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令他胆颤的力量直直朝他袭来。
阮青罗不敢硬抗,手上的青伞忽地“唰”地撑开,瞬息间挡在身前。
铺天盖地的魔气直直撞上那精致的青伞伞面,可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青伞,在瞬间仿若化为一顶坚不可摧的青色护盾,将那汹涌的魔气尽数抵挡在外。
而在伞面撑开的同时,外面暴雨再次倾盆而至。
不同于往常软绵绵的雨丝,每一滴雨都仿若化成无坚不摧的钢刃,直直坠入房顶屋梁,将木头穿透得四分五裂,瞬息间便化为乌有。
阮青罗身形出现在客栈外几十步远之外。他站在钢针一般的雨丝中,浑身毫发无损。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手中的伞,看向不远处的玄衣青年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得一声突兀的断裂声。
这微不可闻的一声响,却令阮青罗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
他垂下头,目光定格在手中的青伞上。只见一根翡翠般玲珑剔透的伞骨,竟迸出一道细细的裂纹。与此同时,一丝鲜血从断口处喷射而出,溅出触目惊心的血花。